邵洛川只是眯着眼眸,他死死盯着那坛子,他亦是无法信服!
白淑寒一头长发披散在肩头,她就站在那桌前,眼睛一眨不眨,也看着那坛子,她那么幽幽的看着。
这一瞬间的沉默里,众人全都发不出声音来!
因为不知道要说什么,因为那份恐慌和骨子里的不信服,都让自己在这个时候去本能的否认,不去相信这眼前的一切!
白淑寒后退了一步,她又是猛地一定步伐。
忽而,她抬头起来了,视线如此混乱,她迎上了邵其钢,急急开口道,“邵大伯,您说邵二在哪里,您说他在哪里!”
她再次询问,语序如此急促,白淑寒颤着声道,“他不在这里!他不在!”
她近乎自问自答一般,好似在催眠着自己!
事实上,在场的所有人,都恨不得自己都相信着同一个回答,邵明阳,他确实不在这里!
那茶几上的墨黑坛子,那里根本就不是他!
可是,邵其钢却是幽幽道,“是游律师送他回来的,他确实已经回来了。”
游律师!
那是游子敬!他的私人律师!负责他一切的私人事宜,是他的亲信之一,最得利的属下,也是他的伙伴!
众人纷纷抬头寻找,却是见到在大厅围绕的一行人里,正有游子敬站在后方。
方才他们来的匆忙,这里又有太多人,所以谁也没有发现他在场!
“游律师!”邵其钢喊了一声,游子敬一身黑色西服,他上前应道,“邵老先生。”
“你告诉他们吧。”邵其钢的声音,也有一丝沉重。
游子敬也抬眸正对着众人,所有人都望着他,要从他的口中听到那真相,可是却又是那么害怕,因为无法去认同去相信!
游子敬缓缓开了口,他的声音,像是宣布了死刑一般,在大厅里盘旋而起,“我受邵明阳先生的委托,现将他的丝骨灰送回邵家。于一周前,邵先生已经在美国病逝,遗体火化了。邵先生不愿孤身在外葬在国外,所以特意派我送他回国。现在,我将他的遗愿转告你们,希望你们节哀顺变,不要太难过……”
游子敬的声音格外低沉哀戚,他这么说着,邵其菱突然控制不住,她一下喊了出来,大喝出声,“你说谎——!你在说谎!”
“什么病逝!什么遗体火化!我哥没有死!我哥才没有死!”邵其菱发疯了一般,她歇斯底里地朝着游子敬呵斥着,“他一个月以前还在s市,他还和我一起吃饭!他还活生生好好的站在我的面前!你不要说谎,弄出这些来吓唬我,我是不会当真的!我才不会当真!”
“菱菱小姐,很抱歉,我很体谅你也明白你现在的心情,但是有些事情,是我们没有办法去说谎的。邵先生已经去世了,请你节哀顺变。”游子敬很是难过的说道,再一次的,彻底的,反复的,宣告了他已经死亡的事实!
邵其菱仍旧是不相信,她想到了一个月前,她还和邵明阳通过电话,还想起邵明阳委托她定制婚纱时的情景,还想起她回国后,邵明阳还亲自去机场来接她,更甚至是和她聊了好久。
“不可能!这不可能!我哥不会死!他还活着!他还好好的!”邵其菱的眼前,被一片湿润遮迷了,根本就看不清前方来,她嘶哑地带着哭腔呼喊!
“这是邵明阳先生的遗体在美国火化的证明,请你们过目。”游子敬递上了那证明,邵其菱一把夺过了!
那上面全是英文,邵其菱看的很快,但是白纸黑字,写的清楚明白!
那是死亡证明,遗体火化证明!
“不可能!不是真的!全都不是真的!”邵其菱愈发接受不了事实!
游子敬却又是道,“菱菱小姐,邵先生让我转告你,他说他希望你能记住自己答应过他的事情,并且一定要做到,不许食言。”
依稀之间,邵其菱想到了那一夜。
那是最后一夜,明天就是婚礼举行的日子,临近夜半,他还在她的卧室里。邵其菱笑话他,就要当新郎了,难道失眠了吗。邵明阳也笑着回她,从小到大,他总是爱笑的,那是他的哥哥,她唯一的哥哥。
期间问起她对未来的规划,邵明阳更是催促她尽快结婚,找个合适的男孩子就嫁了,惹来她不满反驳。这之后,邵其菱以尚要拼搏奋斗事业为由就搪塞了过来,邵明阳却是对着她叮嘱了许多,诸如在国外后要如何照顾自己。其实以前,邵明阳就是对她不放心的,但是他一直都有派专人照料,后来她也独立了,他也就放手了。这两年在国外,她也一直都是一个人的,只是没有想到邵明阳却还将她当成小孩子。
被他念的多了,邵其菱忍不住抱怨:哥,我早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一个人也会好好的!
邵明阳问真的吗?
邵其菱自然是点头允诺。
见她如此,邵明阳才仿佛是松了口气似的,最后妥协说:菱菱,你现在已经长大了,哥对你很放心。我相信你,你一个人也会好好的。
可是彼时,邵其菱还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更甚至是取笑他,只以为他是患上了婚前忧虑症。然而此刻,有些片段在时过境迁后去回忆,才发现每一个镜头都不是随口说说那么简单,那好似是,好似是他最后的临终嘱托一般!
“一定要做到,不许食言……一定要做到,不许食言……”邵其菱魔障了一般,喃喃念着这一句话,她突然泪水猛地轰然落下!一下子,就这么哭的不能自己,她哭的伤心,她嚎啕大哭起来!
“哥!你怎么能!你怎么能这样!哥!”邵其菱本来还强忍在眼眶里的泪水,像是决堤里一般,蜂拥而出,再也止不住了!她跌撞间向前走去,她的泪水弄湿了衣服,她一下在那茶几前方,在那墨黑的坛子前方,跪了下来!
“哥!你不能这么丢下我!你怎么能这样丢下我!”邵其菱哭的撕心裂肺,她的手颤抖着碰触那坛子,好似是碰触到了邵明阳!
她的哭声环绕在大厅里,顿时凝聚了一股伤感至极的氛围来!
只见众人都红了眼眶,管家已经哽咽哭了起来,佣人们也都嘤嘤哭泣着,周遭的人莫不是掉泪。
纵然是常斌庄仔,他们也红了眼睛,受不了这样的结局!
邵嘉英一动不动,但是她的眼泪,已经从眼眶里簌簌落下!
白淑寒咬着唇,她早已经泪流满面,她哭的悄然无声!起先只是沉默地哭泣,可是到了后来,她克制不了,她想要上前去触碰那坛子,却又仿佛是害怕一样,她猛地朝后退去,再也无法上前,她捂住了自己的脸,哭的不能自己!
邵洛川怔怔失神着,他没有说话,一直都抿着唇,精神太过急剧的缘故,唇上泛起了一层白霜来!
邵哲东的眼中是破碎的光芒,暗淡到不行,他冷冰冰的,比以往的每一天更要冰冷来。却是理智的,开口说道,“既然是他的遗愿,那就照他的意思做吧,可以安排葬礼了。”
“请稍等,邵先生有遗言。”游子敬又是低声说道。
哭声还在哀嚎着,整座别墅里都是一片狼藉,游子敬取出了另一份文件,他呈在手中,缓缓念道,“我现将邵明阳先生的遗愿转达,依次如下。第一,邵先生要求葬礼一切从简,不公布媒体,不被人打扰,安安静静地下葬。第二,邵先生要求不将遗体葬在邵氏墓园。”
不葬在邵氏墓园?那要葬在哪里?
依照邵家家规,邵家中人在亡故之后,遗体都要下葬在邵氏的墓园里。那是世世代代,邵家的族人,死后归去的地方。除了被除名的,才不得入祖墓。但那是一种耻辱,一种罪的印记!
这个时候,邵洛川却是冥冥之中感受到了什么,他凉薄到了没有温度的唇,终于动了一动。
他好似要认证一件事情,是他所想的事情!
“那么,他要葬在哪里。”邵洛川的声音一涩。
众人都望着游子敬,在那萦绕的哭泣声里,在众人红了眼眶的视野里,他宣布了那所在。
游子敬说,“——丘陵墓园!”
丘陵墓园!丘陵墓园!
那其实根本就不算是墓园,那不过是在一座山丘,因为太过贫瘠,风水也不好,所以但凡是可以有选择的,都不会葬到这里,所以那丘陵里入藏的人都是潦倒的穷苦百姓,更有许多是背叛了死刑后家人草草下葬于此。
可却偏偏是这里!
邵洛川浑身一怵,仿佛被一道电流击中,让他连呼吸都静止!
恐怕,恐怕只因为是,那丘陵和春岭墓园,不过是仅仅隔了一条河流小溪,隔了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隔了不遥远的距离,遥遥相望。
待到百年之后,谁又在那里,遥远着谁,守护着谁。
听闻了他的遗愿后,众人都没有说话,仿佛被那沉重压垮了!
邵其菱哭到不能自己,她抱着那骨灰坛,终究是在嚎啕之中,一下不堪负荷,她竟然是昏厥了过去,“哥——!”
“菱菱!”众人一见邵其菱哭的昏厥,更是大惊!
只见邵其菱哭的双眼红肿,整个人憔悴不堪,她是那么的伤心,连昏迷的脸庞都是那样的心碎!
“快送她回去休息!”立刻有人发命,佣人们便将邵其菱扶起送回房间里去。
大厅里边,那墨黑的骨灰坛还安然地置放在那茶几上。
整座别墅里都充斥着不可言语的低气压,邵哲东问道,“大伯,您的意思是?”
如今邵家是由邵其钢当家,一切还是由他说了算。
邵其钢沉思着道,“这件事情,还要再想一想,今天先这样子吧,你们也都先回去。”
“游律师,辛苦你了,一路送他回来。”邵其钢低声说道。
游子敬亦是低声回道,“客气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只希望邵先生能够安息。”
一番话别,游子敬率先离去了。
邵其钢又是望着众人道,“你们也都先回去吧。”
白淑寒泪眼婆娑,一双眼睛全都是泪水,根本就分不清前方究竟是什么,她只看见那骨灰坛,还在那里,仿佛就是他,他还在那里,她说不出话来,只是摇头。她并不愿意走,仿佛是不肯离开他。
“嘉英,你送淑寒回去。”邵其钢唤了一声。
邵嘉英也是朦朦胧胧的状态里,精神不济,纵然是性子冷淡的她,此刻也是彻底哀伤。她一言不发,轻轻走向了白淑寒,她扶住了她道,“淑寒,我送你回去吧。”
白淑寒摇头,她咬着唇,她看着那坛子,看了很久很久。
邵嘉英很轻的声音说,“回去吧,哥也累了,他一定也想让你回去。”
他一定也想让你回去。
听闻到这句,白淑寒仿佛依稀之间能看见邵明阳,他并不是在那坛子里,而是活生生就在她的面前。
他在对她说:淑寒,回去吧。
白淑寒定了很久很久,她这才慢慢的移动了步伐,转移了那目光,她转过身去,随着邵嘉英一起,转移了视线,两人都是依依不舍,难过的红着眼眶,双双走出了别墅去。
待她们全都走后,邵其钢对着邵洛川和邵哲东道,“你们二哥走了,以后公司就交给你们两个人了,不要出什么乱子,让他走的不安心。该忙什么,该做什么,一切照旧,不要出错。”
邵哲东没有话好说,他沉默点了个头,于是那目光扫过了那墨黑的坛子,他漫步而去。
邵其钢又是望向邵洛川道,“洛川,你留一下。”
谁知道,邵洛川却是道,“爸,公司还有事。”
他急切地转身,一步也没有停留,就这么走了!
邵其钢深沉的眼眸狠狠眯起,对着邵洛川离去的背影,他有着深深的不满!
“老爷,二少爷这边要怎么办才好?”管家在旁边询问,他缓缓擦着眼泪。
邵其钢瞧着那墨黑坛子道,“送他去灵堂吧。”
邵家老宅,设有灵堂,那是供奉邵家世代祖祖辈辈灵牌的地方,邵家门人死后都会在那里。
管家应了一声,擦了擦眼泪,他小心翼翼地上前,捧起了那坛子,和几个佣人一起前往了灵堂。
别墅大厅里的佣人也全都散了,只剩下邵其钢和他的下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