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意将血书交给长公主的第二天,傅知礼便一纸诉状,把丞相范谦之子范慕远告上官府,说他逼良为娼,害死了自己的妹妹。
同时,许久不曾上朝的南阳长公主楚明素也出现在太和殿上,于百官面前,痛斥了范慕远的罪行,言辞犀利,说得范丞相捂着胸口,两眼一翻,被气晕了过去。
楚意全程看热闹,目送范丞相被抬出太和殿,默默为楚明素竖起一根大拇指。
不愧是姑姑,看来,她还有很多要学的。
谁也未曾想过,一向不理会朝中事务长公主会亲自出马,更没想到,从来不参与任何党派纷争的驸马傅知礼会亲自上奏。
那纸血书,以及楚明素找到的,王二娘家宅内隐藏的一大笔她根本不可能得到的银子,她儿子也说自己曾见过范慕远一面,最后是长乐坊前任老鸨花蝶的画押证词,说自己被范慕远威胁,将采雁困在长乐坊——铁证如山之下,楚霆骁也勃然大怒,一下朝,范慕远就被抓进了刑部大牢。
算计长公主,逼良为娼,害人性命……若一切坐实,范慕远必死无疑。
百花殿内,楚昭如往日一样,恭敬的向贤妃请安。
此刻,殿上只有贤妃的两名心腹宫女——月季和连翘在,所以,在外人面前端庄温柔的贤妃范琼然,现在懒洋洋的斜倚着座椅,姿态媚惑慵懒。
连翘心想,若不是她能够看见贤妃脖颈上的淡淡细纹,与她浓重妆粉也遮不住的眼角皱纹,她都会怀疑贤妃还是个二十七八,芳华正茂的姑娘。
只不过,贤妃终究是老了,昔日上京第一美人,现在,只能做深宫中一位不得宠的妃嫔。
“你啊,年纪轻轻怎么这般严肃古板,适当的也要休息放松嘛,年轻人不必如此拼命做事,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贤妃弯下腰身,将楚昭扶起来,笑容很是和蔼。
楚昭淡淡的问:“母妃想让儿臣如何放松?”
贤妃脸上的笑容未变,道:“你也该成家立业了,母妃正在帮你物色着呢,男人成了家就得收心,所以啊,你要是想玩,不如趁现在多去跟云笙他们出去喝喝酒,及时行乐一番,也不辜负大好青春。”
楚昭问道:“母妃如儿臣这般年纪的时候,就是如此想的吗。”
贤妃面色一冷,笑容僵硬在脸上。
再厚重的脂粉,也遮盖不住她已经有些松弛的皮肉,那艳色的口脂反倒越发显出她的老态。
“昭儿,母妃的意思是,你再怎么努力,在你父皇眼里,排在第一位的也是楚晔,第二个是楚曜母妃让你多与云笙接触,是想让你多和范家接触,范谦是你亲舅舅,他会帮你的,咱们,才是一家人。”她语重心长的说。
楚昭的语调平静,字字句句却带着阴沉的嘲讽:“范云笙,又是范云笙母妃您可真喜欢您这位侄子啊,是因为他长得——”
“放肆,住口!”贤妃骤然打断他的话,声音有些尖锐。
楚昭没有说下去,他的唇角勾起一抹冷笑,道:“母妃难道不知道今日朝中范慕远的事吗?他得罪了长公主府,三年前害死驸马的妹妹,范家现在名声扫地,母妃还想让儿臣跟范云笙交往,是想坏儿臣的名声吗。”
贤妃深吸一口气:“那是慕远的名声,云笙不一样,他还是京中最负盛名的公子,而且昭儿你别忘了,楚意喜欢云笙!”
一记闷锤,落在楚昭的心上。
是啊,楚意喜欢范云笙。
他藏在袖中的手,死死的攥成了拳。
“慕远出事,范云笙只会更得他爹看重,他若再成了驸马只要楚意站在你我这边,以她现在在你父皇心中的分量,大事成矣!”
贤妃说着,语气缓和下来,少了针锋相对,多了几分对儿子的埋怨。
“若你还像小时候那样多好,何必和楚意闹得太僵呢,她是个好拿捏的孩子,你和她以前玩的不是很好吗,怎么现在这么生疏呢?”
“那是小时候的事,儿臣已经长大了,”楚昭紧绷着面容,慢慢的说,“儿臣会去找范云笙的。”
这时,宫女水仙示意后进殿来报:“娘娘,范二公子求见。”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知道了,你让他进来吧。”贤妃收敛脸上的冷意,起身端坐好,眨眼之间就恢复了平日的温淑模样。
“是。”水仙应下,与楚昭擦肩而过的时候,脚下莫名一绊。
“哎呀——”水仙惊叫一声,朝他身上倒去。
楚昭面无表情的后退两步,任由她“噗通”摔在地上,眼中掠过一丝厌恶。
“奴婢该死,奴婢没有站稳。”水仙的膝盖着地,疼的眉头紧蹙,双眼含泪,眼巴巴的看着楚昭,嘴里却小心翼翼的求饶着。
贤妃怪罪道:“你这孩子,怎么不扶水仙一把。”
“是儿臣的错,儿臣在暗堂待久了,习惯了不碰女人。”楚昭淡声认错。
一旁的宫女连翘看了楚昭一眼,将水仙扶起来。
贤妃道:“暗堂在你父皇手中固若金汤,都是苏玄和张德胜在管,不过是让你挂个名锻炼,最后怎么也轮不到你,那地方待久了人会变得阴森森的,让大臣觉得你不好亲近水仙也是跟本宫好多年的宫女了,这孩子对你好,人又漂亮,你把她收了吧。”
水仙挣开连翘的搀扶,一下子又跪到地上,颤声道:“奴婢,奴婢倾慕殿下已久,奴婢什么都不求,只求殿下给奴婢一个机会,能常伴殿下左右,奴婢死也甘愿。”
楚昭的眼神在水仙俏丽的脸上扫过,眼底闪过一丝杀意。
他用尽全力克制着转身就走的冲动,低下头,一字一顿:“儿臣请旨后,这月选个吉日,就将水仙姑娘迎进府。”
水仙没想到四殿下这么简单就收下了自己,她又惊又喜,眼泪一连串的落着,连连磕头:“谢贤妃娘娘成全,谢殿下,谢殿下垂怜。”
“行了,瞧你乐的,还不快去给昭儿奉茶。”贤妃也笑了起来,对楚昭的话十分满意。
她打量着殿内三名宫女,水仙,连翘,月季都是百花殿的大宫女,忠心耿耿跟随她多年,月季年纪大了,连翘性子偏冷,也不喜欢亲近男人,水仙却是正好有一副好相貌。
她早就想将水仙许配给楚昭,也算在他身边留一双眼睛。
儿子是她唯一的希望,虽然楚昭现在性子孤僻又不近女色,但还好是个听话努力的。
她这辈子已经做不成皇后了,太后之位,她一定要坐上。
“姑姑,姑姑救命啊姑姑——”
水仙刚退下,一道白色的身影便朝贤妃扑来,“噗通”一声,范云笙在贤妃面前跪下,声音带着哭腔。
“云笙,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谁欺负你了?”看见自己最宠爱的二侄子,贤妃连连安慰,语气格外温柔。
范云笙自诩上京第一公子,不论何时都保持着俊逸风姿,所以,他理了理发冠才更咽的开口:
“大哥被抓,我不过是一时没忍住笑了一声,就被我爹痛斥一番,他说大哥不能出事,还说,说这是长公主的阴谋。
长公主想将永嘉县主嫁给太子,视小妹怜儿为对手,才设计污蔑大哥,如今怜儿的名声受到影响,万一嫁不出去这是他们的毒计啊!”
贤妃拧紧眉头,范慕远出事,影响了范怜的名声,她倒没想到这一茬。
范怜是范家嫡女,在她的计划里,也是她心中四皇子妃的人选之一,至于范谦想把范怜嫁给楚晔,不过是范家想做两手打算,既要坐四皇子外戚的大船,也想搭上太子的线。
范云笙观察者贤妃的神情,又添了一把火:“我爹说了,若长公主府将县主嫁给太子,他们强强联手,四殿下就彻底没有机会了啊。”
他转头看向楚昭,挪动膝盖跪到楚昭面前:“求殿下救救范家,救救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