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进京急面圣,有人囚车押进京,蓟辽总督叶梦熊刚进京就看到锦衣卫押送徐阶一家进京。
前内阁首辅,现任内阁首辅的老师,竟落得如此下场,查清侵占松江府百姓四十万亩田地,徐氏子弟鱼肉乡里,无恶不作,被押解进京前,松江府百姓就像送瘟神一样,咒骂着徐氏家族人。
叶梦熊没有看过红楼梦,正如红楼梦中贾府一样,鱼肉乡里,干预司法,迫害百姓。
叶梦熊不禁感慨,他的前任梁梦龙此时关在刑部大牢,正等待审讯定罪,不到京城不知官小,封疆大吏进京,也要夹着尾巴。
叶梦熊先在贤良寺住下,马上写奏疏呈递到通政司,请求觐见圣上。
直隶总督庞尚鹏、宣大总督郑洛、蓟辽总督叶梦熊三人,都在七月中旬到京,此时京城正修建街道,听说圣上有很多事没办,他们的奏疏呈递到通政司,圣上什么时候见他们,这还要看圣上的心情。
西苑风景宜人,昨夜下了一晚雨,清晨鹤鸣叫个不停,玉熙宫面阔九间,进深五间,自万历八年始,这里就取代乾清宫,成为当今皇帝的寝宫。
万历皇帝做俯卧撑五十个、仰卧起坐五十个、深蹲五十个等,浑身汗后,接过内侍递过来的汗巾,洗脸、刷牙,穿好衣物,在院子里打太极。
张鲸、季伯常也跟着有样学样,每天这时,二人要汇报一些事。
这时张宏拿着奏疏到西苑,进入玉熙宫看到万岁爷在打太极,跪在地上叩头道:“奴婢张宏恭请皇爷圣安。”
万历皇帝看了他一眼,动作没有停,早起运动,比吃药炼丹强,长生不如养生,今年又要北巡,避免不了遭罪,养生也算恢复身体。
“张宏,你今天怎么这么早?”
“皇爷,直隶总督庞尚鹏、蓟辽总督叶梦熊、宣大总督郑洛都已到京,他们上奏疏,请求觐见。”
“大同巡抚魏允贞的奏疏也已经送到,昨个到通政司,今早送过来的。”
万历皇帝停下动作,接过手帕擦了擦手:“起来吧。”
“谢皇爷!”
“张鲸。”
“奴婢在。”
“徐阶一家押解到京了吗?”
张鲸接过手帕,递给内侍说道:“昨天到京的,按照主子爷吩咐,徐阶被关到镇抚司,他们家族其他人,关到刑部大牢。”
“徐阶也有七十了吧?”
“回主子爷,徐阶已经七十八了。”
万历皇帝冷笑:“这岁数可不年轻,别死在镇抚司,让刑部、都察院、大理寺赶紧审理,先把徐阶关进东监。”
“是!”
一般人想进镇抚司大牢,还不够资格,最少二品以上的官员,才有资格进镇抚司大牢。
“张宏。”
“奴婢在!”
“魏允贞的奏疏让内阁看一看,然后廷议,让内阁、六部、都察院、六科给事中都参加,拿出一个章程,再上奏。”
“是!”
“先让这三位总督多在京待几日,看他们都是谁的人,老季你派人监视下,猫有猫道,鼠有鼠道,虽然朕任用他们,也看看他们和谁有关系。”
季伯常点头应下:“是!”
万历皇帝早餐简单,原来吃光禄寺做的饭菜,宫廷膳食大鱼大肉,又油又难吃,食材也不新鲜,现在吃西苑的小灶,变着花样做他喜欢吃的,其中以鲁菜为主,淮扬菜为辅。
早餐吃黑米粥、凉拌菜、山东包子、卧鸡蛋。
刚吃完饭,张鲸就递给万历皇帝一份密奏:“主子爷,这是田义给主子爷的密奏。”
“你拆开看,肯定是查抄徐阶家族的清单。”
张鲸把袋子打开,里面有账册,还有问安的密奏。
“主子爷真神了!”
张鲸开始念道:“奴婢南京留守田义,奏请万岁圣安……”
万历皇帝摆摆手:“行了,行了,不要念吉祥话,直接念数。”
“查抄得金三万一千一百二十九两、白银一百八十六万三千八百两。”
“他家有两百万两白银,这么多?!”万历皇帝有些没想到,只知道徐阶家田地多,没想到银子也多。
“主子爷,没银子也买不了田地,徐家可号称徐半城,他孙子逛一次妓院就豪掷五千两白银,和一个叫什么马湘兰的,勾勾搭搭。”
万历皇帝坐在椅子上抽烟,点头道:“看来江南人有钱,不止有地,家里也有钱。”
“纯金器共一千一百八十件、金镶珠宝器共一百六十七件、金镶珠宝首饰共三百五十九副、银器和银首饰共两千一百二十一件、玉器五百一十二件、玉带一百三十九条、金带八十九条、象牙、犀角、檀香、堆漆等镶金器八百六十二件、珍珠头箍二十九件、大圆珍珠一千五百二十九颗、东珠三百六十颗、次等珍珠一万一千五百九十颗、珊瑚树十五件、水晶二十九两、书籍五千八百部、石刻墨迹法帖两百六十四册、晋唐宋元名画三千六百二十五件。
共计折银:五百六十二万两。”
“房契一百二十八座,京城、南京、松江府、苏州、扬州、杭州、福建、徽州等地都有。
折银一百八十六万两。”
“松江府、南京田地四十三万亩,松江府四十万亩,南京三万亩。
共计折银:七百八十万两。”
“共计查抄徐氏家族所有家产折银:一千七百四十二万两白银。”
“田义他们拿了多少?”
伏财就九百多万两,要是田义他们一分没拿,万历皇帝绝对不信。
“这个奴婢不知,听说徐阶家族和闽浙的海商有瓜葛,还有他家产丝,买地种桑树,产丝织造丝绸,江南很多官员家都有海船,一艘海船一年最少赚一万两,徐阶家族要有两百艘海船,一年少说赚两百万两。”
这就对了,就算再贪污,也不能贪污一千多万两,要是家族有海船,这就说的通,阻止朝廷海禁,他们光明正大的海上贸易不交税,不赚钱就有鬼。
“运回来多少?”
“跟随徐阶他们家族一起运回京的,船已经道通州,五条船,两条装银子和金子,其他三条装古董、字画、珍珠、玛瑙这些。”
万历皇帝摆摆手:“让田义他们,把房产都卖了,卖的银子留在南京,田地留着,明年开春朕派御史去松江府,把田地都分给百姓。”
“松江知府还有几个县令,让田义派人调查一下,他们要是鱼肉百姓,贪污干坏事,明年就让御史把他们都拿了。”
“是!”
“银子、金子入库就行,珠宝、玛瑙要留着,朕的妹妹等着嫁人,你们可不要动,今年过年朕大赏你们,足够你们富贵一辈子。”
“是,奴婢会管束他们。”张鲸答应道。
张鲸退下后,万历皇帝摇摇头。
他不知徐阶攒这么多钱做什么?现在又花不了,这不就是给万历皇帝攒的吗?
现在内库存银一千六百四十三万两白银,要是历史上崇祯有这么多钱,何至于亡国?
要用人给皇帝搞银子,皇帝的权力就是予夺,现在徐阶家族被抄家,银子入库,总要花出去,他这个皇帝要这么多银子有什么用?
“杜茂。”
“在!”
杜茂是万历皇帝新提拔的司礼监秉笔,陈矩派出去干活,除了张鲸,杜茂也开始办差事。
“皇爷。”
“明天叫大起,在皇极殿开大朝会,不用太早,辰时就行。”
“是!奴婢这就去办。”
………
万历皇帝已经几个月没坐皇极殿龙椅,文官、勋贵、武将跪在地上。
“起来吧。”
张诚高声喊:“起!”
众臣高声谢道:“谢陛下!”
“海瑞。”
海瑞出班:“臣在!”
“都察院、吏部呈奏上来京察的名单,朕看了一下,这些官员操守有亏,不必喊打喊杀,西山建了一座监狱,把他们关进去,劳作也算对大明有用,京察名单由内阁拟旨,邸报公布各省,刑部尽快和监狱移交。”
“臣等遵旨!”
万历皇帝从龙椅上站起来,左手扶着御案:“徐阶押解到京,身为朝廷前内阁首辅,同样也是操守有亏,一家就侵占田地四十万亩,朝廷官员人人都像他这样,百姓还有田地可种吗?现在文官、士绅、有功名的要按《优免则例》行事,朝廷颁布《优免则例》,就要按照《优免则例》办,都是饱读诗书之人,这点道理都不懂吗?”
“已经和你们说过很多次,说了这么多,唉…。”万历皇帝叹口气:“刑部、都察院、大理寺审讯徐阶一家,朕已经派人抄家,侵占的田地朝廷会派御史退还给百姓,依照《大明律》审讯定罪徐阶一家。”
海瑞、严清、大理寺卿出班:“臣等遵旨!”
今年这业务蹭蹭涨。
“叫进来。”
“圣上有旨:总督宣大、山西等处军务兼理粮饷郑洛觐见。”
郑洛在皇极殿外等候,听到殿内宣他觐见。
十三郎五岁朝天子,他郑洛已经五十多,还是第一次有机会见到当今圣天子,站在三品的品级台,双腿紧张的发抖。
“臣,总督宣大、山西等处军务兼理粮饷郑洛,叩见圣上。”
“起来,起来。”
郑洛听到清脆的声音,见龙椅上坐着当今圣天子,目光如炬,双眼有一种穿透力,他得知今年年初圣天子带兵横扫东边鞑靼各部落,文治、武功都不可小觑的圣天子。
“郑洛。”万历皇帝看郑洛,虽然是文官,但是身材魁梧,万历二年就巡抚山西、大同,现在又总督宣大,在山西、宣府深耕有几年了。
“臣在!”
“你在山西、宣府这些边镇任上,有七年了吧?”
“回圣上话,臣自浙江左布政使转任都察院右佥都御史任巡抚山西,已经七年零四个月。”
“朕问你,你要据实回奏。”
“是!”
“大同巡抚魏允贞的奏疏说,今年大同又出现瘟疫,草原土默特部、鄂尔多斯部比大同还严重,魏允贞派人调查,瘟疫是从草原各部传到大明的,你怎么说?”
郑洛一身冷汗,他有些不敢看当今圣天子,在心里想一会道:“草原各部遇到灾荒,会吃一些黄鼠、野物,这些东西或许会传染疫病,魏允贞调查出瘟疫从草原而来,臣还不知。”
万历皇帝一挥手,内侍把魏允贞呈奏的奏疏递给郑洛。
郑洛看完没有说话,他脑子里一团浆糊,万历皇帝也不好为难他,一摆手让殿内众臣传阅看。
户部尚书张学颜跳起来说:“启奏圣上,魏允贞的奏疏纯属无稽之谈,此人管理地方不当,才至疫病横行。”
定国公徐文壁也说:“陛下,魏允贞蒙陛下简拔,理应报效皇恩,危言耸听,唯恐天下不乱!”
万历皇帝不露声色,这些人肯定猜想到朱翊钧会关停俺答朝贡,停止互市,这挡住他们的财路。
张四维这时也出班,上前说道:“圣上,不可听魏允贞一家之言,应派御史调查,朝廷再行商议。”
万历皇帝有些生气,这些人见钱眼开,明显大同瘟疫从草原传过来的,还睁着眼睛说瞎话,近卫军潜伏的人密奏已经呈报过很多次,今年土默特部瘟疫病死几万人,比大同严重的多,这场瘟疫可能是天花加鼠疫,要是控制不当,会死不少人。
“好了!”万历皇帝站起来,摆了摆手:“朕只是问郑洛怎么看,退朝!”
实在不想和他们打嘴炮,这徐文壁真让他失望,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