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弟弟赵勇在学校欠别人一些钱,实在没办法还,也不敢给家里人说,于是便和两个同学把人家一个三轮车骑到集市上100元卖了。
结果,被人家车子的主人当场碰到,揪着送到派出所。
派出所看到是三个不到十四岁的孩子, 不忍心让他们留下案底,便让家人前去接引。
于是,派出所便通过村委找到赵正义,然后赵正义又转告了芮俊杰家的电话,最后才打过来。
派出所的要求很简单,要家长去交三倍的罚款,然后带回自己的孩子就好。
赵鹏挂断电话,气得浑身发抖。
他恨不得立刻将赵勇拉到面前, 一脚踹翻在地上。
他们家向来很看重家风, 父亲赵正直虽然人倔强一些,但正如他的名字一样,正直本分,平日里教育孩子也是千叮嘱万嘱咐,饿死穷死,都不能做违法乱纪的事情。
这下可好,赵勇不仅赌钱,还被关进了拘留所里。
这要是被赵正直知道,肯定要气得吐血。
这孩子,真的是不争气。
赵鹏强忍着心中的郁闷,回到家和父母说去街道有事情,便骑着自行车去镇上的派出所。
不敢告诉父母,那只有他这个当哥哥的去解决。
先将人从里面引出来再说吧。
派出所在北街,赵鹏以前办理身份证的时候去过。
他来到派出所门口,本想找门岗问下具体在哪个办公室,却没想到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里面走出来。
那人见到赵鹏, 热情地走上前,伸出肥嘟嘟的手。
“这不是赵兄弟嘛, 没想到还能在这种地方碰到,真是缘分啊!”
赵鹏看到面前的人,立刻心里有种不祥的念头。
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不相信有这么凑巧的事情。
眼前的人,正是要转包他们承包地二秦之一的秦时关。
那个胖乎乎的秦老板。
自从上次谈判过后,秦时关他们没有其他举动,赵鹏还正在好奇下一步他们要使用什么手段。
眼下看,说不定坑就在这里。
也罢,见招拆招。
他也没想过转包的事情能一蹴而就,有几次磨合,是必然的过程。
“秦老板,好巧,你怎么来这里了?”赵鹏不动声色,以不变应万变。
秦时关哈哈笑道,“一点小事,小事情。”
赵鹏点点头,“就就好,那您慢走,我进去里面还有点事情。”
“好好好, 你忙。”
秦时关和赵鹏握握手, 继续朝外面走出去, 快出了派出所门口,他突然对赵鹏说:“对了,赵兄弟,我突然想起一个事情,还是要和你确认下。”
“您请说。”
“赵勇……你认识赵勇嘛?”
赵鹏听到赵勇的名次,强压心中的怒火,微笑着问:“不知道秦老板说得哪位赵勇,凑巧的是,我弟弟也叫赵勇。”
“这么巧呀。他是不是吴领初中读书?”
“正是,他在吴岭中学读初一。”
秦时关脸色一变,重新走回来,拉着赵鹏的手臂将他拉到门外,这才面带歉意地说:“哎呀,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知一家人。实不相瞒,我这次来派出所就是因为你弟弟的事情。”
“哦?”赵鹏眉毛挑挑。
秦时关看在眼里,却不在意,继续关切地说:“事情是这样的。你也知道我们准备在你们这里办厂嘛,所以前期要做一些准备。具体也就是委托人提前购买一些必要物资。然而,今天我们的伙计在吴岭初中附近买东西时,转眼间三轮车就不见了……”
秦时关微微停顿下,看赵鹏看着他,面无表情,不动声色地朝后退了半步,接着说道:“幸亏被附近的村民看到,说是有三个学生模样的孩子骑走了三轮车。于是我们紧急追寻,在即将出手时截了下来。经派出所的同志询问,里面刚好就有个孩子叫赵勇,极有可能是你弟弟。”
“所以,秦老板的意思是,我弟弟偷了你们的三轮车,然后现在被带到了派出所是不是?”
“好像是这样。真是我们不清楚他就是你弟弟,要不……”
“秦老板不必自咎,若真是我弟弟不学好,骑走你们的三轮车,那他受到惩处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等我调查清事情的原委,再带着舍弟向您赔礼道歉。”
“不必那么麻烦的……”
“当然有必要!”赵鹏淡淡地笑道,“事情已经走到这步了不是嘛,既然人已送到派出所,那自然不再是你我之间的小事。你放心,我们家虽然穷,却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这件事肯定给你交代。”
“其实也不需要那么严重,毕竟只是一辆自行车嘛……”
“这只是一辆自行车的事情嘛?”赵鹏意味深长地看着秦时关。
他的身高要比秦时关高多半头,此时居高临下,看得秦时关还微微有些畏惧,他又后退半步。
脸上汗珠悄然渗出。
“小事,小事情。”秦时关掏出手帕擦擦额头上的汗珠,笑道:“你看这样好不好,我进去给派出所的同志们打个招呼,表示不再追究这事,那你弟弟就能不受什么惩罚放被领出来。”
“不用了吧,他既然犯错,就要受惩罚。否则他永远不知道社会真实的面目,还以为天下的人都是简单可欺。再说,您这么多大的身份,专门为一辆一百多元钱的三轮车都到了派出所,又怎么好让您空手回去。”
“这……”
秦时关如何听不出来赵鹏口中所言背后的意思。
但他久经江湖,最擅长的就是忍耐。
赵鹏这种话虽然很刻薄,却依然还是在讲理的范围内。
只要不动手,他都有办法转圜。
“让赵兄弟说笑,我手下都是些粗人,担心他们来到这里惹出什么祸端。毕竟初来这里,万事以和为贵。”
赵鹏点点头,“有道理,以和为贵。我也这么认为。”
“那你看,我和你一起再进去下吧?”
赵鹏拦住他,摇摇头,“没这个必要。如果我弟弟确实犯错,那他就该受到惩罚,若是他没有……那自然也不用您特意做什么。”
赵鹏说完,不再理秦时关,转身朝派出所里面进去。
留下秦时关站在原地,脸色阴晴不定。
他没想到,赵鹏这样油盐不进,没有按照他的剧本唱戏。
十几岁的少年,也不知道哪来这么深的城府和稳重。
一直看赵鹏的身影消失在派出所的房间里,他这才收回目光,眼神里蕴出股无奈。
这件事若是继续恶化下去,那肯定不能按时拿地。
他们做的生意本就是季节性,根据南方隐隐约约传来的消息,今年乃至明年蔬菜供应肯定会出现短缺,那加工蔬菜生意肯定能大赚一笔。
但要真正赚到钱,就要抓紧时间,若是耽搁时间太久,即使能赚到钱,也只是别人喝剩下的汤,早已没有肉吃。
想到来这里前,大老板交代必须在6月18日前拿到地,现在还有两天,他就忍不住有些懊恼。
他和秦岳虽然都姓秦,但地位完全不同。
秦岳是大老板的亲侄子,而他只是堂侄。
大老板没有儿子,一直把秦岳当作亲儿子看待。
而他呢,别人都喊他老板,但实际上不过是跑腿的,打工人而已。
本来大老板给的拿地钱一共是100万,其中包括拿地本身的钱,还有用来攻关,维持关系的资金。
这些钱其实足够了。
以他和赵鹏的接触,赵鹏想要的也就六七十万的样子。
但……
秦岳那小子,100万他要私吞掉一半的钱,所以真正用来承包的钱就只剩下50万。
然后他又为了拿地,和村主任赵正义疏通疏通关系,则50万也已不足。
更让他郁闷的是,秦岳好主意没有,这种下三滥的主意到是层出不穷,先是让他委派人去偷合同,没有偷到,反而让赵鹏心生不快,为友好协商增加很多难度。
结果,秦岳还是没有吸取教训,又准备从赵鹏的家人身上想办法。
于是便让他利用赵勇的玩心,做个小小的局,便让赵勇陷入其中。
秦时关不觉得这种方法对转地有任何帮助,他通过观察,赵家两个大人还好,但是赵鹏这个少年,不是一般人。
他拥有他年龄不具备的城府。
如果和他将关系闹僵,非但最后可能拿不到地,影响大事,而且说不定还会受到他的反扑。
强龙再猛,也要忌惮地头蛇几分。
想到这里,他咬咬牙,来到另外一个门牌是所长办公室的房间。
里面的所长看到他,意外地问:“你怎么又进来了,秦老板?”
“关于那个赵勇的事情,我刚才重新了解,发现有点误会,其实事情是这样的……”
……
赵鹏本以为要在派出所里呆点时间。
但没想到,正在走程序时,突然又民警进来,给登记的民警耳语几句,那民警就收了记录本,笑道:“原来是一场误会,那最好不过。你可以带着你弟弟回家了。”
赵鹏心里微微意外,但转瞬就想到个中缘由,起身对民警说了感谢,然后跟着他们来到临时看押的房间,将弟弟接了出来。
随同赵勇关押的还有两个同学,他们也随着赵勇以来出来,赵鹏本想和他们再多了解一些事情的发生过程,但一转眼他们就跑得不见踪影。
只好作罢。
赵勇面如死灰,怯怯地跟着赵鹏后面,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出派出所。
赵鹏一直没说话,他的脸色也阴沉似水。
一直走到门外,这才转身看着赵勇,手忍了又忍,没有一巴掌抽到弟弟脸上。
他心里无比烦躁。
“哥,我知道错了。”
赵勇看出赵鹏情绪处于爆发的边缘,更是胆战心惊。
“错在哪里?”
“不该赌钱,也不该经受不住同学诱惑,去骑人家三轮车。”
“错,你最大的错不在这些事情。”
“那……”
赵鹏疲惫地揉揉眉心,看着弟弟懵懂的神情,无奈地说:“你错在愚蠢。”
赵勇不解地望着他。
不明白这件事怎么和愚蠢扯上关系。
“首先,你蠢在以为这个世界上有不劳而获的事情。你为什么去赌钱,难道是为了输钱嘛,当然不是。你就是想利用这种不需要任何劳动,就能攫取别人钱财的模式,让自己钱财多起来。是不是?”
赵勇咬咬嘴唇,没有吭声。
“可是你想过没有,天下哪有白吃的午餐呢,天上平白无故会掉馅饼下来嘛?你想着去赢别人钱,可别人又何尝不是。那你怎么保证你肯定能赢过别人呢?
赵勇啊,你知道我们家的经济情况,爸妈多辛苦才让我们长大,把我们送入学校读书。难道他们是想你在学校赌钱,你想想这样做,是不是愧对父母?”
“哥……我知道错了。”
“不,你并不知道。你只是现在事情出现在头上,被人家带到这派出所,心中生出畏惧而已。你或许还是在想,赌钱是一种几率事件,你能输,自然也能赢。别人能赢,也就可能输给你是吧?”
赵勇虽然没说话,但是眼神闪烁下,证明他确实有这样的想法。
赵鹏气得弹了下弟弟的脑门,“你啊啊,你这个笨蛋。你也不想想,若是真如此,那人家那些组摊子的人赚什么钱。我告诉你,那些人都会背地里做好牌,就像钓鱼一样,随时准备等你们这些傻蛋咬勾。
你是不是刚开始还能赢一些,所以逐渐也就放松警惕,开始膨胀起来,觉得自己就是运气之神,是赌王再世。然后突然来了一个好牌,就忘乎所以,可没想到,你的大牌刚好比别人的牌稍微小一点……”
“你怎么知道?你也玩过嘛,哥?”赵勇眼神里都是震撼,脱口问道。
“玩个屁,这种事情还用玩过才知道?人家组庄的人是做慈善嘛?这种幼稚的计俩也就骗骗你们这些小孩子,稍微有点常识的人,自然都能分辨出里面的阴谋诡计,又怎么会上当。”
“当然,赌钱虽然很笨,但你接下来的事情,就已经不能用笨来说,你简直就是愚蠢透顶。你怎么会想到去偷人家的三轮车呢,你难道不知道,盗窃是更严重的违法嘛?”
“我没有,哥……”
“还说没有,人家都把你带到这里了,你还说没有。”
“我真的没有。”
“还狡辩!!”赵鹏快被气死了。
要不是在派出所门口,他真的想一脚踢死这个家伙算了。
堂堂正正的人不好好做,怎么就能走到这种歪门邪道上呢。
“你听我说嘛,我真的没有。他们两个喊我的时候,已经骑着那辆三轮车了,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家截住。我给警察说过,但是他们不相信嘛,可我真的没有去偷。”
“你确定没有说谎?”赵鹏冷静下来,看着赵勇的眼神。
赵勇急着澄清自我,眼神很坚定,没有半分躲闪的意思,他再次强调:“我真的没有骗你,都这个时候了,骗你做什么呢!
我给你说啊,我当时在宿舍里看书,他们两个突然来找我,说是有个好东西给我看。我也没想到啊,他们竟然偷了人家一辆三轮车。”
赵勇急得快哭出来了。
赵鹏逐渐相信了弟弟,这孩子说谎的时候有个特征,会忍不住眼神躲闪,而且会露出几分狡黠的得意。
现在他眼里只有后悔和畏惧,哪有什么其他神情。
看来,他之所以被搅合在这里,肯定是和另外两个同学有关系。
至于那两个学生为什么会这样做,结合刚才秦时关出现在这里,以及他隐隐约约,闪烁其词的态度,肯定与他们脱离不了关系。
只能说,他们为了能顺利拿到地,真的是不择手段。
不过,赵鹏转念一想,也能理解。
前世那些征地的新闻,不也是经常报道各种奇葩的事情。
如果遇见不愿意搬迁的钉子户,拆迁人员就会骚扰别人正常的生活秩序,最严重的时候,也会闹出人命。
秦时关他们只是给弟弟做个局,好让自己就范,实在不算什么特别不能预料的事情。
只是不知道,他们既然做好了局,为什么又突然愿意放弃,主动让弟弟重获自由,甚至没有在他面前提出过多要求。
“哥,你不信的话,你可以去问问我们那两个同学嘛。”
赵鹏瞪了他眼,“回家。”
径直朝自行车停放处走去。
赵勇老老实实跟在身后,忐忑地说:“哥,今天的事情你可不要告诉爸,要不我就被打死了。”
“你敢做,现在又不敢承担后果?”
“哥,我真的以后不敢了,我向你保证,如果我再赌一次钱,你就当没我这个弟弟!”
赵鹏幽幽叹息声。
跨上自行车,说了声:“上车吧。”
“哎。”
自行车载着兄弟二人,迎着和煦的南风,缓缓向家里回去。
“勇勇……”
“哥?”
“哥希望您真的悔过自新。爸他们那些兄弟的事情你也知道,我不想将来你长大,我们兄弟也变成那样。你知道,哥从来不喜欢这些歪门邪道的东西,如果你屡教不改,那我肯定不会原谅你。”
“我知道,我不会了。”
“知道就好。你啊,你都快和哥差不多高了,还不知道懂事。你看看妈脸上的伤疤,赵青阳至今还没有宣判,小舅舅还在被诬陷。
这些事情你都要记在心上。在学校就要好好学习,这样你才能懂得更多道理,将来有更多路途可以选择去走,而不是一辈子在这个小地方蝇营狗苟。”
“嗯,哥,我真的知道。”
“这次的事情,我可以不给爸妈说,即使事情万一暴露,我也会帮你说好话,让你免灾。但你要引以为戒,我的脾气你是知道的,我说过的话,一定会坚持做到底。切莫让我失望,不然我就会永远不理你了。”
“哥……”
赵鹏不想继续再说什么。
他很难界定清楚,弟弟赵勇是前世就这样,他没有发现呢,还是今世因为自己重生,导致家里发生某些变化,所以弟弟才间接走到这条错误的路上。
不管是哪方面的原因,都改变不了事实,那就是弟弟还是弟弟,现在也还是个十四岁的少年。
偶尔犯错,需要他们耐心帮助扶正,不能让他继续错下去。
这是当兄长的责任。
就像父亲当初在几个叔叔年龄小的时候,选择宁愿自己受苦,也要让弟弟们活下来,他肯定也想过后面会发生这么多事情。
之所以那么做,只是因为他是哥哥。
“回家之后,庄子西边还有几分地,爸妈留下种点吃的玉米,自己拿铁锹翻好。”
“知道啦。”平日里赵勇做事总是偷奸耍滑,这会他可不敢推脱。
……
家里忙忙碌碌,又是三日。
赵鹏发现承包里的的萝卜已经长的初见模样。
若是急着吃,有部分稀疏的地方,甚至长出了指头粗的小萝卜。
他估摸着二秦很快就要找他,结果,第三日中午刚吃过饭,他准备出去给葱地中间洒点豆子,刚出家门,就发现那辆桑塔纳开了过来。
赵鹏走到坑边等着。
桑塔纳停在赵鹏家门前的场里,只有秦时关一人走下车来。
远远看到赵鹏,就热情地打招呼。
“赵兄弟……”
赵鹏一直没说话,等着他来到面前,才揶揄着笑道:“秦老板今日又要做什么,是不是就差将刀架我脖子上,让人签了转让书?”
“嘿嘿,赵兄弟尽说笑话。我们是生意人,又不是那些杀人放火勒索的强盗,怎么会做这种不入流的事情。今个来呢,我是带着我们大老板的指令,怀揣着最大的诚意,想和你就那50亩地的承包权最终敲定下来。”
“大老板,是先前那位秦岳先生?”
秦时关摇摇头,“大老板是秦总的叔父,当然也算是我的叔父。总之,这次承包的事情,如今只归我负责,所以赵兄弟你有什么要求,我们都好商量。坦白说,我们需要尽快拿到地进行厂房建设,否则就要跟不上集团发展规划。”
“秦老板,你这样说话,可是不符合常理吧。你不应该告诉我你们特别需要这块地,而是装作暂时不着急,从而在我这里压压价钱嘛?”
秦时关笑道:“赵兄弟,你就不要再挖苦老兄了。我也是跟着老板混口饭吃,很多事情原本身不由己嘛。这不现在,我已经申请到足够权限,不就马不停蹄来找你商量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