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往宾客熙攘着去了宴客厅吃喜酒,墨暖被簇拥着站起来,却始终没能迈的动步子,就连绍酒提醒她自己也该移步到宴客厅时她也没听到。甚至于连厅堂里原先伺候的小厮和婢子都早已经去伺候喜宴上的宾客,这厅堂里只剩下她、墨隽、柏酒、绍酒和宋怀予几人,她也浑然不觉。
墨隽跟自己的小厮嘱咐完事宜才发现厅堂里古怪的静谧,顺着墨暖怔怔的目光望过去,才发现目光所及之处站着的宋怀予。
墨隽微微一愣,又转头看向绍酒,用极低的声音问道:“长姐拟宴请名单时,仿佛没有写上怀予兄长的名字。”
当初拟宾客名单时,绍酒是特意问了墨暖的,可墨暖写了宋樟的名字,写了宋敬的名字,写了许多朝中达官贵人的名字,就是没写宋怀予的请帖。柏酒脑中浮现起当初她询问墨暖时墨暖那冰冷的脸色,她摇摇头:“大小姐是没有宴请宋公子,不知宋公子为何而来。”
墨隽了然的点点头,又看了这二人一眼,如今他已懂事,心中也多少对当年的事猜到几分,他不敢言语,看到如今这个情形,只差遣了稳重的婢女去喜宴上盯着流程,又命机灵的绍酒在门口守着,自己也悄然退去,经过宋怀予的身旁时,想要开口唤一声兄长,嗓子却突然哑住。
末了,迈了步子走了出去。
一时间,这偌大的厅堂只剩下了宋怀予与墨暖两人。四周还是铺天盖地的红,醒目的喜字贴在每一个显眼的位置,最大的那一个,贴在了墨暖身后的墙壁,宋怀予站在门后,看着墨暖的目光中,也落着那枚喜字。
墨暖打起了精神,冰凉的脊背挺了又挺,她想做出一副圆滑世故的模样,想要对着宋怀予说出她对其他宾客那般客套又自然的话来,双唇却麻木着,一个字也吐不出。
这是自从当年那个雪夜后的第一次相见,宋怀予的脸庞变的更坚毅了,眸光也更深邃了,就连周身散发的气场也更加成熟,一切,都比当年更甚了。
墨暖僵在脸上的笑在一瞬间就生动起来了,她的眼中腾起客气又疏离的笑,向一贯应对达官贵人那般圆滑的腔调:“宋大人,奴家怕您还记着当年的仇恨,不敢请您,生怕您来砸场子,所以连帖子都没递。没想到,您还是来了。”
这话说的半是真情半是假意,却又含了几分玩笑的意味,叫人听不出真假。宋怀予的眼底却浮现了一层愠怒,声音听不出什么感情:“墨昭大喜,我为他来贺一贺罢了。”
他一步步走近,直到站在了墨暖面前,定定的看着她,将手中的红包递了出来:“你不敢见我。”
墨暖的眸光落在宋怀予握在手中的红包上,手指微动,却又犹疑了半分。在听见宋怀予的话后,忽的伸出了手,将红包拿过,回身放在桌子上,声音稳当:“没什么不敢见的。”
宋怀予看着墨暖留给自己的背影,又看着她淡定的转过来,听着她再客套不过的话语:“那就请吧,现在还误不了吃喜酒。奴家差婢子给大人引路”她左手云开,后退了半步闪出空来,做出请的姿态。宋怀予将她的一系列动作悉数收入眼中,忽然笑了:“怎么,如今我升官,身份地位都不同从前,反而在你府上的待遇要降低?以前可都是墨大小姐亲自接待。”
他一向性子温和,对墨暖更是没说过什么重话,如今却唇齿讥讽,丝毫不留情面:“墨大小姐不是一向最爱酬待达贵,就是没什么交集也愿意友好相待,以便他日有利可图,我的官职应该能入了大小姐的眼吧?”
墨暖自然听得出这般明显的讥讽意味,她五脏登时郁结了怒火,猛地看向宋怀予,几乎下一瞬就要启唇与他争吵。宋怀予也不畏惧那目光,二人定定的对视着,谁也不肯让半分。自二人之间环绕的令人窒息的气息逐渐弥漫开来,夹杂着看不见的硝烟,厅堂门口放着的供新娘跨过的火盆,燃烧的正旺,火舌肆虐着舞动,不时地发出噼啪的声响,成为这厅堂中唯一的一点动静。
墨暖怒极反笑,干脆认了宋怀予的讥讽:“宋大人来也瞧见了,今日的贵客不少,更有许多官爵在您之上的,奴家还得好生款待他们。宋大人怕是轮不上号,只能怠慢着。”
她心中一点一点被撕扯,那种被年少时相知相惜的少年郎所讥讽和诋毁的悲怆感,那种连宋怀予也认定她唯利是图的凄凉感和如今横在二人之间的沧海桑田和这挥之不去的陌生与芥蒂,一点一点的撕扯着她的内心,让她手足无措。最后,像一只被困的无助小兽在挣扎抵御,四处乱撞,撞得五脏六腑都生疼,也不管是否会撞伤别人。
她一字一句道:“方才奴家差婢子送您,是因着奴家还要去更衣。您就先稍候片刻,等奴家更衣过后,在宴上必定敬您三杯。”她再次云开手做出请的姿态:“您请。”
……
宴厅名【湘洋瀚海】,匾额正中一颗硕大翡翠,透亮清澈,湘洋瀚海四字也是苍劲有力,一看便知出自名家之手。厅中有个锦鲤池,红白锦鲤摇曳,涟漪阵阵,风雅别致。珍馐玉器古玩随处可见,案几桌椅皆是紫檀木雕刻而成,数十个美姬各个身穿藕粉色襦裙,蹈步而入,手中捧着金盘银觥,各种山珍佳肴一一端到宾客面前再鱼贯而出,各个婀娜而又娉婷,一举一动皆是豪门贵族里整修出来的严整。
宋怀予坐在席间,看着墨暖盛装款步而来,在宾客之中谈笑风生的模样,微微皱了皱眉头。坐在一旁的宋樟却啧啧叹了起来,道是墨家几个女儿,未必如传闻中只说墨芊容貌最盛,如今看来,墨暖才是蒙了灰的明珠,不过是因为聪慧太甚,反而让人忽略了她的容颜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