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队长脸上勉强的笑瞬间和善起来,让一边的小青年去安排,“今天可真稀奇,刚刚秦同志她表哥才走,儿子又来了。”
赵蕾疑惑,“是刚才那个穿蓝色工装的男人?”
“是啊。”
赵蕾若有所思。
李队长放下搪瓷缸子,“走吧卫国,我带你去见你妈妈。”
这个年代的探监室还是一个小屋子,赵蕾带着卫国去了探监室,秦翠枝正坐在五斗桌后面。
赵蕾扭头看李队长,后者摆手,“你们先说着,我还有事忙。”
直到木门关上,秦翠枝才开口,“赵蕾,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你有什么值得我笑话?
只是卫国在场,她只道:“卫国身上都是伤,他想见见你。”
秦翠枝脸色苍白,眼圈红肿,看着卫国的目光没有一点温度。
“你又来了。”她双唇颤抖,“又是你,又来拦我。”
卫国吓得瑟缩,赵蕾皱眉,“你胡说什么!”
秦翠枝眼里的泪大滴大滴的流下来,“赵蕾,我恨你。”
“我恨你。你是城里人,知青,为了响应国家号召自愿下乡,周家村人一提起你都要竖大拇指。你聪明漂亮又有文化,嫁的男人更是疼你爱你,对你没的说,你凭什么!
凭什么你生来就不用做农活,不用吃不饱喝不好,不用顾忌着娘家兄弟,不用委屈自己嫁给不想嫁的人!”
她双手捂着脸,悲痛的哭。
赵蕾不说话,只是握紧了满脸泪水的卫国的手。
五斗桌后面的女人哭够了,抹了把眼泪,继续道:“我恨你。”
“那年我二十一岁,一天累死累活的下地干活,本来我喜欢的人再过一年就能大学毕业,我们俩说好了,等他毕业参加工作就结婚。”
“可是我爹被刘槐花说动了,他要了那二百块的彩礼钱,硬按着我的头,让我嫁给了周志安。”
“从忠哥考大学回来那年,我怀孕了……”
“我对你的故事不感兴趣。”赵蕾道:“你可以恨你爹,你可以恨村长媳妇,你甚至可以恨我,但是你凭什么恨大哥?”赵蕾打断她的话。
“人是自私的,这没有错。可是志安哥出了二百多块的彩礼,结婚之后把他的钱粮都给了你,你过得何止比以前好了太多?你简直是掉进了福窝。不客气的说,就算你嫁给那个大学生,最多也就是这样了。”
“换一换境地想想,志安哥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了你,你给了他什么?除了这个儿子,还有什么?”
良久秦翠枝才开口:“我说不过你。”
赵蕾把卫国脸上的泪擦干净,让他出去等自己。
“你不是说不过我,你是理亏。你爹你娘对不起你,可是你拿着志安哥的钱粮供养着他们这些吸血鬼。村长媳妇对不起你,可是你为了自己能在村里如鱼得水也不敢去交恶她,你只敢对着关心你,珍惜你的丈夫摆脸子,使性子,你不理亏吗?”
“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你是觉得我今天不该来,我和卫国来了就是坏了你的好事,那个蓝色工装的男人就是你口中的从忠吧?他不止一次来看你吧?志安哥活着的……”
“我没有!”秦翠枝猛地站起来,面目狰狞,“我从来没有对不起过周志安,他活着的时候,我就算再恨,再难受,也一分一毫都没有动过对不起他的心思!”
她抽噎一声,“他是保家卫国的英雄,我不能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赵蕾冷笑,“难得你还有良心。”
一场见面不欢而散。
回去时,志国窝在赵蕾怀里,“婶婶,我妈是不是不要我了?”
赵蕾看天,“你妈就算要走,也会把你安排好的。”
“我想给我妈买点吃的。他们说里面吃不好睡不好的。”
赵蕾点头,让赵辉赶着驴车去了供销社。
这次是赵满看着驴车,赵辉跟着他们进了供销社。
赵蕾买了红糖硬糖软糖各一两斤,又买了三包绿豆糕和两斤鸡蛋糕,看了看卫国身上的衣服,索性又扯了几尺绒布和白布,买了些扣子,又买了双鞋和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
赵满在外头等了半天,瞧见赵蕾几人出来,赶紧跳下车,“哥哥哥,我拎着,别累着你。”
“我不累!”赵辉中气十足,嘴里的麦芽糖味沁甜沁甜的,馋的赵满扭头看赵蕾。
“哥,吃糖。”卫国从兜里拿出两块糖来给赵满,手里有糖的小家伙一改之前蔫嗒嗒的样子,豪气云天。
几人又去了县公安局,赵蕾没有下车,志国拎着一包绿豆糕和一斤鸡蛋糕进了公安局大门。
秦翠枝见到糕点是什么反应赵蕾不知道,她只知道她不会因为任何人放过秦大姑。
任由秦大姑在赵蕾面前哀求哭嚎,赵蕾也是一句话:“上级惩治吧,我们不接受道歉。”
迫害军人子女,视情况而定,秦大姑要蹲大狱游街,这样一来,她儿子儿媳的工作也算完了。
秦大姑哭着就要给赵蕾跪下,赵蕾拉着卫国后退两步,“我可受不起,你们秦家三个人,先是道歉,把我气的进了医院,后来想和解,又把我侄子折腾成这样,这会求饶,明天说不定我肚子里的孩子就没了。”
满脸泪痕的秦大姑想扯赵蕾的袖子:“不能啊!不能啊赵知青,这事都是翠枝她娘闹出来的啊,跟我和我大哥没关系啊!”
“那卫国身上的伤呢?”
赵蕾垂着眉眼看她,“如果周志安还活着,你们谁敢这么欺负他?”
众人静默,赵蕾和公安厅的人打了招呼,就带着卫国走了。
秦大姑一家呆愣愣的,还是刘胡兰头的女文员开了口,“想让人家放你们一马,也得拿出诚意来,我听李队长说,赵知青跟你们梁子多着呢!”
秦大姑一家一愣,还是孙家老大反应过来,“娘!咱们赶紧去秦家沟子!”
当初秦翠枝被带进公安局的时候,手里还真攥着那二百六十块的抚恤金。秦母去找了她两回,愣是没把钱要出来,她又哭又闹骂秦翠枝丧门星,结果还被公安局的警察给教育一通。
秦大姑家三个儿子,就这一个没出息,剩下的两个都是工人。秦大伯自己是木匠,一个儿子在纺织厂,剩下两个儿子也因为帮着秦翠枝抢粮食进了监狱里。
三家人从心慌焦躁,吵到面红耳赤,最后秦母还是坚持不出钱——秦翠枝的抚恤金她要不回来,大儿子和二儿子有工作,可家里人多,俩儿子又刚成家,真的拿不出。
抛开秦母,秦大姑和秦大伯两家人商议一通,也懒得再管她家,他们去看了看自家儿子,转头就给翻供了。
三人齐齐指正是秦翠枝主使,三人是被怂恿之后才犯下大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