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灵堂前灯火通明,吹拉弹唱不绝于耳,不时夹杂着几声哭号。
林家庄村道入口处,浩浩荡荡来了一群人,正是大丰庄孙家及其拉拢过来的亲朋好友。
林孟津手拿鱼叉带着一群林氏青壮拦在路口,凶悍地瞪着来人:“干嘛?晚上到我们庄里有何贵干?”
“你们把我家三郎抓哪里去了?快放人!”人群中有个老妇人色厉内荏地嚎了一句。
“什么大郎三郎,关我们屁事!没抓没瞧见!快滚,别来寻晦气!”
林孟津一口咬定不知道,坚决不承认抓了人。
“怎么可能?!今日小六都看见了,你们把我家三郎从方氏赌坊拖走了!”
“我们一群循规蹈矩的良民,怎么可能去什么赌坊?没看见就是没看见!快走,晚上我们庄里不欢迎外人!要奔丧的明日请早!”
反正到了明天,杀人凶手肯定连骨头都不剩了。
月色下,林家庄众人手中闪着寒光的鱼叉令大丰庄众人裹足不前。
前几年争水时,他们跟林家庄的斗过,知道这是一群真会下杀手的屠夫。
里正又是林氏的族长,耆老也向着他们,作为外乡人落户在大丰庄,他们根本不敢跟林氏硬拼。
白的黑的都玩不过人家。
林家庄家家都是血亲,一致对外,而大丰庄只是杂居户,这中间区别就大了去了。
至少此时此刻,林家庄的人是真敢不顾一切动手的,而大丰庄的人豁不出去。
“我跟你们拼了!”老妇人一咬牙,像头愤怒的牛一样朝着林家庄的汉子们冲了过去。
林孟津收起鱼叉,伸长手在她即将冲到自己身上时,一把将其反推了出去。
老妇人被推得一屁股坐倒,拍着大腿撒泼,一边嚎一边看着自己身后的人。
然而背后的这群人只会嘴炮,根本不敢往前多走一步。
一想到自己生死未卜的儿子,老妇人就悲从中来,嚎得更凄厉了。
关于林家庄昨夜有人偷瓜放火并死了人的消息,早就在附近传开了。
可是老妇人觉得自家儿子只是偷了个寒瓜而已,地里的东西摘一个能算什么大事吗?
或许还放了火,但他也已经挨了一顿打了啊,这还不够吗?林孟义被烧死是他自己倒霉,关她儿子什么事?
为什么林家庄就绑了人到现在都不放?还一口否认绑了人,这是要干嘛啊?!
老妇人越想越心慌,硬的不行,就直接跪倒开始哀求了。
林孟津等人连忙散开,不让她对着自己拜,但是退后是不可能退后的,今天谁来也不可能带走人。
杀了他们的族亲,除了血债血偿没有第二条路。
也就是片刻的功夫,这里的争执就引来了庄里更多的人。
大家伙个个手里都提着东西,要么鱼叉,要么农具,要么石头,总之没有空手的。
知道的这是一群农夫加渔民,不知道的还以为进了哪个山寨呢!
大丰庄里那个叫小六的人都惊呆了。
他跟偷寒瓜的孙三郎一样,都是个混子,种田不肯好好种,成日里就在各种三教九流之地混口饭吃。
他们手底下的鲜血也不少,但从来还没有遇到像这个农庄里的人这么彪悍的。
从前大家都说林家庄是海民,穷凶极恶不好惹,他还不信,今夜算是让他长见识了。
这一个个眼珠子都跟饿狼似的盯着人,让人害怕,根本不敢上前硬拼。
“婶子,我看算了,他们不是说了吗,三郎不在这里,我们再去别的地方找找,三郎许是去哪里喝酒醉倒了。”小六咽了口口水,干巴巴地说了一句,然后就一扭头,往后走了。
作为一个三天两头需要打架的人,小六的武力不咋样,但眼力是很强的。哪些是二愣子下手不顾后果的,哪些是硬茬惹不起的,哪些是外强中干的,他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眼前的这一群人,就是二愣子,惹不起的。
尤其现在又是夜晚、又是海边,对方人都已经聚集起百多个了,他们这才十来个人,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留下来干嘛啊,挨打了汤药费去哪里找啊。
小六的临阵退缩就像是多骨诺牌一样,顷刻就把排在他后面的人影响了,接着大家一个接一个的,留下一句话就相继退走了。
两个獐头鼠目的人一左一右夹起坐地哭嚎的老妇人,也走了。
“我不走!我不走!三郎,我的三郎啊!”老妇人的哭嚎声一直到走出很远了,还能清晰地传过来。
林孟津对着边上的族兄弟们说道:“今天开始的几天都要守夜,大家安排着,二十人一队,咱轮流吧,以防万一。”
“好,今夜就我们这几个。”
大家很快就商量出一个章程来,这种群架的善后事宜大家都已经很熟练了。
从他们十五六岁起,就因为争水、争地、争渔场,不知道跟外人打过多少次了,族里因此而丧命的人有好几个。
林婉婉上床哄睡了小青玉后,回了现代上班,同时也是转换一下心情。等她在现代忙好回来,才听到村口的动静。
她开门出去问守夜的鸿雁,外头发生了什么事。鸿雁一直待在外间守着主子,也不知道外面的事。
“娘子,孟博郎君说了今夜让我们关好门,不管外头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去探听呢。”
林婉婉叹了口气,推开窗户朝着灵堂的方向望了一会儿。
夜已经很深了,庄里还是吹拉弹唱地十分热闹。今天是绝不会平静的,到子时还要剖人心肝肺,孙家的人不会不来闹。
林婉婉虽然觉得杀人者偿命,乃天经地义的事情,但是一想到待会儿是要活剖,就还是觉得好残忍。
相比现代死刑犯的打针安乐死,古代的刑罚真残酷血腥太多了。
“这样子动用私刑真的没事吗?”林婉婉喃喃自语。
鸿雁不以为然道:“娘子,这有什么呀,林族长既是是族长又是里正,有他发话,那就是乡下的王法了。以前我没被卖之前,还在我们村里看到过一个娘子被绑在笼子里投河祭河神呢!也不见有官爷来管这事。”
林婉婉沉默着没说话,相比城镇,乡下的管理确实都是以乡绅和宗族自治为主,不止大唐如此,整个封建社会都如此。除非有人去县衙击鼓鸣冤,否则朝廷不会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