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翀蘸墨,在两个桃木板上一气呵成写下神荼”和“郁垒”两位门神的名字,林婉婉在边上搬了一张月牙凳坐着围观。
相比下午写春联和福字,现在写两块桃符可太轻松了。
萧翀写完搁笔置于笔架,瞧了一眼林婉婉,似乎在等着她出幺蛾子。
但林婉婉这次倒没有,只是望着新鲜出炉的桃符感叹:“没想到表兄的秦篆都写得这样好。”
有了秦篆加持的两块桃木板,瞬间就仿佛变得古朴典雅起来,充满了历史的韵味,书法的魅力就是这般神奇。
萧翀没有被林婉婉的马屁拍晕,淡然道:“不过尔尔,表妹过誉。”
“我也来试试,表兄教我。”
萧翀有些意外,失笑道:“好。”
林婉婉兴冲冲地拿起笔,抽出一张纸,沾上刚刚萧翀研的墨,开始临摹。
她以前在小学里学的书法童子功都是欧颜柳赵楷书,其他的全没接触。
后来升到初中后学校里的兴趣班基本全都形同虚设,一切为应试教育让路,她就没有免费的书法班可以上了。
不过好歹也上过六年书法课,对于书法界的其他字体还是有所认识的,只是没学过,写不好。
反正今天已经打算好了要通宵守岁,就找点事情做呗,学字也是个打发时间的好办法。
难得萧翀这位书画大家能有这么多空闲时间,不趁此机会一对一学,岂不是亏大了。
萧翀几个独在异乡为异客的人,今日来林家庄,就是打算好了要在这儿一起过年的。
若是留在县衙里大眼瞪小眼,未免太寂寥。
唐朝文人的书案跟后世的书桌不一样,没那么高。
论舒适度那肯定是现代强了,只是林婉婉挺喜欢这种古风,所以家里打造的仍是大唐流行的长书案,而不是现代样式。
矮书案再配上月牙凳,既文雅又不累,现在学堂里就全是这种风格的凳子。
两人一直在书房里学了许久的字,最后还是林婉婉练累了,才结束这节“秦篆书法课”。
对于林婉婉不会篆体、不认识秦篆,以及整体学识的忽高忽低,萧翀早有所感。
似乎她学的知识体系,跟大唐普通学子学的全不一样,但并非不好,而是各有所长。
得什么样的文明,才能支撑起一个全新的庞大的知识体系呢?林婉婉说是跟着师尊在山中学的,萧翀持保留意见。
“哈~”林婉婉伸手掩口,打了个哈欠,逼出两滴眼泪。
刷手机、看小说熬夜好容易,怎么换成练字学习就那么难呢!
“外头还是好热闹啊,大唐的除夕夜真热闹。”林婉婉感叹了一句。
此时已近子时,但外面爆竹声和丝竹声还是不绝于耳。
载歌载舞的驱傩仪式虽然停了,但喧嚣不止。
对于林家庄的人来说,今年是难得的一个大丰年,家家有余粮,户户住新房。
今天还从族里分到羊肉、猪肉、鸡鸭鹅、鸡鸭鹅蛋、绢帛和黍米等等,可以过个体面的大年,必须守岁至天明。
全家一起不睡觉干等到天亮是有点困难,但家里人可以轮流守到天亮。
为了提神,几个年轻人还掏出铜钱打个叶子戏(就是类似扑克牌,唐朝发明的)。
在贵族之家,叶子戏多是女眷的游戏,男人更愿意喝酒吟诗行酒令。但在普通老百姓家,这游戏就无所谓男女了。
大家文化水平都不高,吟诗作对是不行的,喝酒也多半喝不起一整夜,那不打牌还能干啥呢!
小赌怡情,也就只有过年时能聚一起放松玩一玩了,反正都是兄弟姐妹,输赢都在自己一大家子里。
按现代人的理解,守岁守到子夜过了零点,就应该算是第二天了。但从大唐文人墨客留下的各类诗词中可以看到,守岁都是要守到天明的。
通过通宵的热闹将年兽和傩都驱走,才能求得来年万事如意、身体健康。
“表妹倦了,不如先去休息。”
“不!说好了守岁,就必须守到太阳出来!”
“倒也不必,某替你守着便是。”
“不!我是一家之主,我要自己守。”
林婉婉在书案下没有形象地伸直了腿放松,然后以手撑着下巴道:“表兄,你怎么精神这么好。既如此,不如弹几曲吧?好久没听到仙音了。”
萧翀洒然道:“好。”
“喏,琴就在那里,木头匣子里收着。”林婉婉懒洋洋地伸手一指。
她已经困得完全放弃了仪态,坐得东倒西歪了。
萧翀送她的那把焦尾琴就放在这间书房,林婉婉练琴的时间不多,倒是更喜欢箜篌。
但是这把琴珍贵啊,必须放在家里最严肃的地方,以防被小青玉破坏了。
小青玉最不爱来的地方就是书房,无论是林婉婉的书房还是特意为她准备的书房,都能离多远离多远。
所以古琴放这里,最安全。
清冷飘渺的古琴声在萧翀的手底下响起,听着他的琴声,瞬间就能把外面的杂音屏蔽,如入神仙之境。
也不知过了多久,萧翀自琴案前抬眸,发现林婉婉已经趴在书案上沉沉睡了过去。
萧翀低笑了一声,起身将琴收好,走到林婉婉身边,犹豫了一下,一把抱起她,往点着香炉的耳室去了。
林婉婉的这套宅院是王都料设计的,正房一楼地板下皆有地暖。冬日炭火不停,屋子里就很暖和,连着二楼温度也高。
因此无论是书房还是耳室又或者大堂,关好门窗、拉下帘子后,就没有特别冷的地方,跟现代开油汀的效果差不多。
相比起来,自然还是封闭度最好的耳室,温度最高,跟寻常人家的暖阁都差不多了。
在此守岁,自然是聪明的选择。
守在书房外头的鸿雁,见林婉婉被抱去耳室了,连忙也跟着换地儿。
萧翀将林婉婉放到贵妃塌上,鸿雁便取过边上的毛毯替林婉婉盖上。
“你守着你家娘子,以防她掉下去了。”不知为何,萧翀瞧着林婉婉就像是个睡相不好的人,狭窄的贵妃塌恐怕容不下她。
“喏。”
安顿好林婉婉,萧翀坐在一旁蒲团上,闭目打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