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热,一到日头高升几乎就没什么生意,晏晚晚便让坠儿她们早早打了烊,也好歇息歇息,天热了,人都容易惫懒。
她则拎了包袱,骑了马,回了言府。
还在马上,看着门口站在屋檐下的人,她微微一愣后,就是喜上眉梢,从马背上滑下,笑着奔上阶去,“你怎么回来了?”
是言徵。一身清爽的淡青色,手里撑着二十四骨油纸伞,伞面上绘着水墨山峦,在日头底下自成一派清雅。
“你这是要去接我吗?”眼前所见让晏晚晚不期然想起了他们成亲之初,他头一回去接她的情景,彼时下着雨,他也撑着伞,从漫天雨雾中走来,在她头顶无声撑起了一片天。
“是啊!你再等我一会儿多好?”言徵蹙眉看着她头上鬓角细密的汗珠,掏出帕子来替她擦拭。
晏晚晚嘴角的笑弧却是更灿烂了两分,连说的话也这般的相似。
言徵有些奇怪地一瞅她,“怎么了?”
她摇了摇头,“没什么。”抬手勾住他的胳膊,往身后看了看,已是有人来将马牵下去了,她放了心,“走吧!这日头底下晒得厉害。”
“我来拿吧!”言徵见她手里拎着个包袱,便顺手接过去,拎在了手中。
再细微不过的一个动作,晏晚晚仰头看着他,脸上的笑又更甚了两分。
夫妻俩撑着一把油纸伞,携手进了门。
“夫君今日得闲了?是事情都忙完了?”晏晚晚边走边问道。
“还没有,不过今日恰巧得空,我想你了,便回来看看你。”言徵答道,一句“想你”从他口中说出,平平淡淡,或许就是因为平淡,才显得格外认真。
晏晚晚嘴角挽着的笑花因这句话而盛放,“那我与夫君还真是心有灵犀,我今日临时起意回的府,大抵……也是有些想你了。”
言徵蓦地停步怔然望向她,她却是狡黠一笑,犹如一只燕子一般,从他手边溜了过去,原来已经到了园中。树荫、游廊,可以遮日头的地方多了去了,她也不用再躲在他的伞下。
“你快着点儿,我有东西给你看,过时便不候了。”游廊里传来晏晚晚银铃般的笑声。
言徵心里又是痒又是无奈,扯着嘴角笑了笑,快步跟了上去。
她快他便也快,反正总让他隔着几步的距离,看得见,却摸不着。
直到回了和春院,她便不跑了,笑盈盈立在厅里看着他。
他微微喘着气走上前,麝烟与黛浅给他们行罢礼,便识相地退了出去。
室内只剩他们两人,言徵的目光自始至终灼灼胶着在她面上,目光中的热度能将人灼烧一般。
“你要给我看什么?”他问,嗓音带着莫名的哑。
两人之间隔着半个身长的距离,晏晚晚笑嗔他一眼,伸手在他愣忪之时,将他手里拎着的包袱夺了去,腰肢一扭,就转身往内室方向而去。
言徵愣了愣,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跟了上去。
内室里,晏晚晚已是将包袱打开,就铺在屋正中的八仙桌上,她站在桌边,正将包袱里的东西抖落开,“答应给做的夏衣做好了,快些来试试,看合不合身。”
言徵这才瞧见她手里拎着的是一件云水白的直裰,而桌上还放着一身竹青色的,他愣了愣,“你要给我看的东西便是这两身衣裳?”
“不然呢?”晏晚晚挑起眉梢睇他一眼,“你以为是什么?”
他以为……言徵讪讪一笑。
晏晚晚眯起眼来,“怎么?我给你做衣裳你还不乐意了?当时不是你说的吗?让我给你做身衣裳,虽然晚了些时候,但天儿正热,还能赶上穿的。你若是不乐意……”
“我没有不乐意!”言徵忙打断她的话,对上晏晚晚看过来的目光,他甚有求生欲地道,“我这不是没有想到衣服这么快就做好了吗?娘子都没有给我量过尺寸。”
“春织阁都开了三年了,我一看便知道你的尺寸,哪儿还用得着量?放心吧,定是合身的。”晏晚晚这番话说来甚是自信,将拎着的衣服递到他手里。
“我可不是怀疑娘子的手艺,我只是有些可惜……”言徵叹了一声。
可惜?可惜什么?晏晚晚一怔,有一瞬间几乎脱口问出,下一刹念头一转,蓦地抬睫望向他,见他目光灼灼,垂目看着自己,她心口骤然促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心里默默啐了他一口,垂下眼去,耳根却悄悄泛了热。
“少废话,快些去试!不要的话便还给我。”晏晚晚说着就要伸手去夺他手里的衣裳。
言徵自然不肯,一个旋身躲了开来,“谁说不要的?娘子亲手给我做的衣裳我只有欢喜的,我这便去试。”话落,要举步时却又顿住,迟疑地瞄她一眼道,“娘子未能亲自为我量尺寸实在让人遗憾,不如娘子替我更衣,也算聊以慰藉?”
晏晚晚简直不敢相信,他是怎么用那把清润的嗓音,那种正儿八经的语气,说出这么不正经,这么不要脸的话来的?
“无赖!”晏晚晚一跺脚,啐了他一口。
言徵没有继续惹她,笑着带了衣服绕进屏风后。
换好衣裳出来,晏晚晚眼前一亮,他本就长得好,被她亲手做的这衣裳一衬,更是玉树临风,丰神如玉,让人移不开眼去。
言徵本来是有些失望的,这衣服做得太合身了些,他想找个机会让娘子替他量尺寸的小算盘只得落了空,不过这衣裳做得精细合身,可见他家娘子是用了心的,他心里又格外地熨帖。
算了,他想,以后再找机会吧!量尺寸这样的事儿,来日方长,总有如愿的一天。
他便只是将两身衣服都挨个试了,前头一件云水白,袖口和襟口绣了竹叶纹,后头一件则是竹青色的素面直裰,虽没什么刺绣,但料子却是极好,做工更是精细,连线头都挑了进去,藏得很是妥帖。
这本是他家娘子为他做的,他已经很是喜欢了,如今自然更是喜欢,他当下便穿了当中一身,不脱下来了,对晏晚晚情真意切地一揖道,“多谢娘子!”
“不客气!”晏晚晚笑应,“来而不往非礼也,我这也算是投桃报李,就当夫君早前送我酒与马的回礼了。再说了,不是夫君说的,你我之间不要言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