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当家!”镖师直跑到燕青面前。燕青也作出期待的表情。众人停下步来,一一注视着这镖师。
镖师在燕青耳边细语。
燕青瞪着眼睛,状甚兴奋。
“马上去城西,通知尹前辈!”燕青向镖师下令。镖师点点头,也就往西面的巷道跑进去。
“燕师兄,怎么了?”戴魁紧张地问。
“找到了!”燕青振臂高呼。众人听了同时起哄。
闫胜紧紧握着“静物右剑”的剑柄。
燕青遥指向东北方:“就在那边的大差市!我们这就去进攻!”
其实他早就知道姚连洲所在,也暗暗吩咐带路的镖师走近大差市。这一幕报信不过是做戏而已。
“不等尹前辈的西军来吗?”李文琼问。他握着铁锏的手心正冒汗。
“我已叫手下去通知,他们很快就会赶过来!”燕青说:“我们先去牵制着姚连洲,免得给他跑掉了。”
“他不会跑的。”闫胜插口说:“我一直在想,巫丹掌门打败华山派已经这么多天,为什么还留在长安?我想通了。他本来就是刻意留在这里。他在等我们集齐人马去找他。”
“你说这话有何凭据?”董三桥冷冷问。
“没有凭据。”闫胜回答:“可是我知道,巫丹派的人就是这样的。”
在场百人,就只有闫胜一个真正跟巫丹派对敌过,他说这话甚有份量。
“有道理。”韩天豹点头同意。
“那就不要让他失望了。”戴魁咬牙切齿,一脸胡须似都竖了起来:“我们就赶快过去会会这位巫丹掌门吧。”他得到师弟李文琼鼓励,急欲挽回形意门的颜面,此刻战意充盈。
众人齐声叫好,就在镖师领路下,加快脚步朝大差市方向走去,越走越快,几乎要变成跑了。
燕青急忙追近戴魁,在他身旁悄声说:“师弟……待会儿包围了姚连洲所在时,你要带着同门率先杀进去。”燕青将一把牛筋索塞到他手上。“生擒巫丹掌门,乃是名震天下的大功,这功劳就由我们形意门拿了。”
“你疯了吗?”戴魁不解地说:“这不是胡乱逞强的时候呀!先等他现身,看看怎样合众人之力制服他,方才是上策。我可不想带着同门送死。”
“没问题的。”燕青一边走着,一边又左右看看有没有人在旁。“因为我知道一件别人不知道的事情。”
“什么事情?”
燕青把声音压得更低。
“姚连洲中了毒,已无反抗之力。”
“什么?”戴魁叫起来,燕青急忙示意他悄声。戴魁急忙又问:“你怎么知道的?……”
“我就是知道。”燕青冷静地回答。眼神中却有深意。
戴魁一看,再想了想,恍然大悟。他止步,一手抓着燕青的衣襟。
“师弟,别这样……”燕青伸手把戴魁的手臂拨开。
戴魁看看旁边,正有几个人以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俩。他忍着不发作,又随燕青继续向前走。
等到再没有人注意,戴魁才低声沉痛地说:“形意门的名声,给你这混蛋丢尽了。”
“没有人知道就行了。”燕青脸上毫无愧色。“戴师弟,所以你更加要带本门的人,首先攻进去。若是被其他门派的人先看见姚连洲,这事情就可能穿帮。”
他又从腰带内侧,掏出一个小小的黄色纸包,暗暗伸到戴魁跟前。
“你们生擒姚连洲,把他缚牢了之后,就把这解药喂他。这事情也就神不知鬼不觉了。”
“姚连洲本人知道啊。”戴魁说。
“他能说出口吗?人们听来,只会觉得是他落败被擒的借口而已。”燕青微笑,把解药在戴魁跟前扬了扬。“毒已下了,没有回头的余地。我们形意门人,是要被人臭骂卑鄙下流,还是要成为当先击败巫丹的英雄,就全看你决定。”
戴魁思前想后,最后还是恨恨地把那解药拿过来,紧握在拳头里。
“今天之后,我永远不想再看见你。”戴魁没看燕青一眼,就走往李文琼和众同门那儿。
燕青微笑看着戴魁。一切都在他盘算之内:迷踪门的董三桥和韩天豹都是精明之辈,待会儿肯定不会抢当先锋;闫胜只有自己一人,亦不足虑;崆峒派则连个影儿都没有;至于西军,他刚才表面上是命令那镖师火速去通报,其实一早已经吩咐他先拖延一轮才去告知。等到尹英川和圆性赶来大差市时,姚连洲早已成为囚徒了。
由我亲领的东军,率先擒下巫丹掌门;出手的更是我的同门师弟……此后天下武林,还有谁不识我燕青?
自从他半途而废,离开山西祁县的形意门总馆后,虽然经营镖行一帆风顺,但在武林上始终自觉地位不如人;今次能够掌握这个天大的机会,把众多比自己要高强的武林高手都操在掌中,燕青甚是得意。
几年前开始他已经没有亲自押镇西镖行的镖,一直养尊处优,练功也都疏懒了。现在带着众人在街上快跑也有些吃力,那壮胖的身躯已大汗淋漓。
但他一点儿都不觉得辛苦。比起在场所有人,他更热切期待看见“盈花馆”的大招牌。
燕青并不知道:在城外的关中盆地正有三路人马,分从西面、东面和南面,同时向长安府策马或奔行赶来。
殷小妍按照那客人的吩咐,把房间迎街的一排窗子都用床帐掩挂。房里顿时变得幽暗。
挂好了帐子,小妍马上回到书荞姑娘身边。书荞躺在床上,身体好像很寒冷般缩成一团,紧裹着被褥,那原本美丽的脸如纸般白,辛苦皱成一团,额上都是汗珠。失去血色的嘴唇张开,短促的呼吸着。
小妍握起她的手掌。掌心湿滑而冰冷。
小妍焦急得眼眶红了,但强忍着不哭出来。她回头看看那客人。
客人端正地坐在房门旁的幽暗角落里,面目完全隐在阴影中,看不见样貌和表情;肩头披着那袭奇怪的纯白长袍;那个神秘的长布包,此刻平放在他腿上。他的一只右掌轻轻搭在布包上。
那只手掌,在微微颤抖。
“我……我……”小妍又看看桌子上那翻倒的茶壶。“我……真的……真的不知道这茶……是怎么回事……”
虽然看不见,但小妍隐隐感受到,客人一双眼睛正在瞧着自己,正在判断她是不是说谎。
小妍知道,只要这客人一个决定,自己将要比书荞姑娘更快告别这个世界。
一会儿后,客人的手掌,移离了长布包。
“你很害怕吗?”客人的说话声音,比平日急促。
小妍摇摇头。“我……要去找大夫来帮忙吗?”她问。现在她最担心的是中了毒的书荞姑娘。
“没有我准许,你绝不要离开这个房间。好好看着她。没事的。他们要对付的不是你们。”
那客人停顿了一阵子,似乎要用力呼吸数次,才再接着说:“不要自责。这事不是因为你。是因为我。”
小妍用力地点点头。她根本就不知道,他口中的“他们”是些什么人。她只是感觉:这个客人即使在如此状况下,说话还是具有一种镇定人心的力量。
其实就算没有客人的命令,小妍也不会走书荞姑娘是“盈花馆”里唯一待她好的人。
突然那客人的右手又迅疾搭上长布包。身子在椅上稍一挪动。
小妍瞬间错觉,那幽暗中的客人,突然向着紧闭的房门扑过去。定睛细看,却见他身体还是坐在原位未动。
只是激射而出的杀意。
同时门后传来一名男人的语声:
“玄武在地。”
客人一听这暗语,杀意马上散去。但手还是没有离开布包。
“开门。”他向小妍吩咐。
小妍战战兢兢地上前提起门闩。门只开了一半,一条身影已经无声窜进来,掠过小妍身旁。小妍把门关上,回身细看,才看清那高瘦白脸汉子的容貌。汉子右手反握着一柄不足两尺长的短剑,把闪亮的剑刃收藏在前臂底下。他双肩和腰间的皮带上,还插着另外五柄同一样式的飞剑。
汉子把右手剑归还左肩的剑鞘,朝着那客人半跪。
“弟子范宗,与同门八人,下山到来援助。”
小妍听见很是讶异。这汉子比那客人看来还要年长一些,却是那客人的“弟子”。
范宗又继续说:“弟子查知敌人的阴谋诡计,因此追踪到来这里。不知道掌门……”他转过头,瞧见桌上的茶壶,即知不妙。
小妍再看那客人,仍然端坐在幽暗中,未发一言。
“趁敌人还没有来,让弟子带掌门先逃。”范宗说到这里,突然像说错话般止住,然后伸手往自己脸上刮了两个巴掌。
小妍看傻了眼:这家伙难道是个疯子?
她不知道:巫丹弟子在掌门面前,这个“逃”字,乃是禁语。
房间中沉默了良久。然后那客人终于开口。
“我留在长安不走,本来就是要等各门派人齐集,再一举将之击败。只是猜不到他们竟用这等手段……我这状况下,与其冒着在街上遭遇敌人的危险而走,不如留在这里。”他说着,又指一指躺在床上的书荞姑娘。“何况,我正等着他们把解药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