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你也是我那蠢婆娘捡的!”
已经坐上了回去的马车,九谣却感觉一切都那么不真实,她心里有些难受,即便之前便有这样一种预感,可当预感变成现实时,她还是被狠狠打击。
难怪家中唯有阿娘一人疼她,想想曾经那个常常食不果腹的莫家,除了将她带回家的阿娘,其他人对她自然是深恶痛绝了,这么想想,她自小被卖进宫里倒成了理所应当。
“阿谣,你不用这么难受,没事儿的,我不也一样吗?没有父母,没有家人。”江亦乔靠在九谣的肩头,语气中充满憧憬,“若不是他收留我,将我带大,我可能要饿死街头了吧。”
是啊,她不也是这样吗?原本她又何尝当他们是家人?在她心底,余冼倒更像她的家人,这些事她既是原就有怀疑,又何必执着?
她对现在的生活很满足了啊……
九谣曾问过余冼,为何要救她,收留她,他说:
“我啊,这辈子都快过去了,贮藏在心底的温柔还没来得及全部给出去呢。我原以为你这个老成的小丫头不相信我的话,不会拜我为师呢。你倒心大,不怕我是坏人?”
她还记得她想都没想:“因为您不像坏人啊。”
……
不知不觉已到达目的地,这件令她困扰的事也算是有一个了结,她与江亦乔结伴向郊外余冼的小屋走去,却被一个黑衣人拦下。
两人顿时警觉,对方却忽的抱了抱拳:
“莫姑娘留步,七公主让在下转告您,午后她在风烟酒苑等您。”
七公主约她出去?九谣还在判断这件事的可信度,那黑衣男子就拿出一块玉珏递给她,看到熟悉的玉珏,九谣方才确定此事当是真的,可七公主平时找她都是直接去药摊,如今肯定是有不寻常的事要同她说。
下午,风烟酒苑,九谣与江亦乔在小二的带领下去了七公主所在的雅间。
“阿谣,你可知道……今日早上,发生了一件大事!”看九谣进来,七公主慌忙迎上去,语气中是前所未有的慌张。
“啊?没事你慢慢说啊,发生什么了?”看她着急的样子,九谣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发生什么了?楚轩阳出事了?要打仗了?
没想到七公主却好似不知如何开口,犹豫片刻,她才说道:“阿谣!今早我父皇封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孩为公主!”
“那你这么着急?难不成她是别国的线人?”九谣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事看起来像是大事,可对她们毕竟没什么影响。
谁知七公主却翻了个白眼:“傻阿谣!你听我说完啊,虽然有些匪夷所思,可她真的同你长得非常像!她之前过得应该很差,不仅又干又瘦,而且浑身是伤……”
又是撞脸!
如果世间真的有易容术,她一定要把这张给她惹祸的脸换掉!
“应该是……凑巧吧?”九谣有些头疼地开口。
七公主深吸一口气,继续道:“她是今早宫门守卫在西城门发现的,起先她说要见我父皇,被守卫强行赶走了,可过了一会儿她又回来了,还将一个令牌交给了守卫,我也不知那令牌究竟有何玄机,可她交了令牌后便被领进去了!”
“虽说只是让她在承坤殿外等着,可没想到我父皇见了她之后她直接扑过去叫了一声父皇,还说了好多奇怪的话,甚至提出可以滴血验亲……我父皇许是对她的话感兴趣,竟同意了!”
九谣也有些震惊,七公主说的这些显然并非亲眼所见,而是听人诉说,也不知那少女哪来的本事说服他们这位喜怒无常的陛下,她抿了抿唇:“然后呢?”
“之后的事……我也在场,亲眼所见,他们的血……真的相融了!我父皇显然也是惊呆了,整个大殿里的人足足看着她沉默了一刻钟……”
“滴血验亲原就不准确,只需某种药材,就可使结果完全相反,被动了手脚也不是不可能啊。”九谣如今满心疑惑,却不知该从何而解。
“问题就在这里!”七公主的神色变得严肃,“太医院的人检查过了,那水没有问题!也就是说……她说的是真的!”
这下,九谣也不知从何解释了,她只能苦笑,她因这张脸被针对,人家却因这张脸从此飞上枝头变凤凰。
她当真不知道该摆出怎样的表情了。
“阿谣,你说……这会不会是一个阴谋?”七公主压低声音道,“这件事未免太巧了!”
江亦乔一直在旁边听着,此时却皱了皱眉,她总觉得有什么在她脑海中闪过,却没有捕捉到,她想了想,微眯了眯眼:“会不会有人想利用她害阿谣?会不会是六公主?”
龙锦月!
九谣回想到了第一次见龙锦月时的场景,还记得她当时说了一句……
“你这张脸,倒是像极了那个贱女人,让人忍不住讨厌呐……父皇让你留在央乐宫不会也是因为这张脸吧?”
江亦乔的这个猜测似乎并不是无可能,时隔六年,龙锦月突然来找她,这本身就很可疑,说白了,她们俩人的交集当真也就那一次,龙锦月对她的针对,显然是源于迁怒。
再联想到她身体中的诡异,九谣觉得……这件事多半与她有关了,而判断只需一步――
“阿吟,你能不能想办法把那个九公主带到我这里?”
七公主蹙了蹙眉,似乎也想到了这种可能性,便微微点头,忽的,她又想到了什么,神色中露出一抹厌恶:“我觉得这些都不算什么,更可笑的,是那个女孩说她的名字叫做‘淑谣’!我父皇听了之后脸色瞬间变了,之后便格外敷衍地给她安排了个住处。”
九谣如今一个头俩个大,不禁再度开始埋怨这张脸,叫她摊上这么些破事!那个女孩取这样的名字,不就是在给她添堵吗?
沉默片刻,七公主才再度开口:“我现在就回去,然后带她来见你。”
与此同时,玉清山庄。
“哈哈,二殿下与独孤少主的莅临当真是让寒舍蓬荜生辉啊,二殿下快请上座!”
闻声迎出来的男子一身蓝色的锦袍,手里拿着一把白色的折扇,腰间一根湖蓝色腰带,双耳戴了小巧的玉坠,温文尔雅,却又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司空宸不是什么拘小节的人,对方让他坐,他便径自坐了。
“数月不见,顾兄近来可还好?”独孤溟冲顾南夏微微点头,脸上依旧是亘古不变的笑容。
“劳独孤少主记挂,当是在下问候您。”顾南夏合了折扇回礼,这副文邹邹的样子倒叫人难以相信他竟是声名远扬的玉面鬼郎。
“哪里,顾兄比我略长,我自该来拜访。”
“不不不,独孤殿下的名声如雷贯耳,在下久仰!”
两人唱戏一般你一言我一语,站在那里不是谦让就是行礼,司空宸看着都累,只是斜倚在座椅上,抿着杯中香茗,看着这两个虚伪的人类。
终于,在司空宸已经喝完第三盏茶的时候,他们俩才落座了。
“此番独孤少主亲自来我这玉清山庄,当不是为了与在下寒暄吧。”顾南夏有些慵懒地眯着眼,像是习惯性地摸着右耳的耳坠子,语气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不错,”独孤溟轻笑,“顾兄见多识广,可知何种毒可在不觉间使人的身体僵化,起先只是关节迟钝,时日一长便会彻底无法动弹?”
顾南夏手握折扇,合起,再展开,似是在思量,片刻,他缓缓起唇:“听闻北国寒域有奇蛊,名为残魂,中蛊者无论身体还是神智都如被冰冻一般逐渐僵化,最后沦为活尸。”
“那这残魂蛊,可有解药?”独孤溟皱眉,这残魂蛊他知道,虽说名为蛊,但其本质却是毒,无色无味,制毒药材极为罕见。
“其实找药并非关键,重要的是,此药寻常医师当真炼不来,至今为止,据在下所知,世间仅有一人获治,曾为雾诤六殿之一的殿主,至于是谁,想必独孤殿下也该想到了。”
独孤溟神色一冷,此事他虽未亲身经历,却自小听说,早在二十年前,姽婳殿女殿主姚芷鸢曾被暗算中了残魂蛊,后机缘巧合之下被治好,而将此绝世奇症治好的余冼此后便被尊为神医。
可是,他找余冼找了整整五年,如今虽然找到了,余冼却拒绝了他的请求。
他知道此事与司空宸撩拨九谣被抓其实无关,余冼只是找了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回绝他。
――――
一方素帕之下的腕骨纤细到让人难以置信,九谣的手指搭在手帕上,看着对面那张与她极度相似的脸,九谣的表情,以及内心都十分复杂。
据说,这个女孩就是陛下认定的九公主,看着倒是比她矮些瘦些,可事实上,她的年龄比七公主还要大些!
表面上,九谣是在给她把脉,而她的脉象也不出所料,血液中蕴了多种毒物,顺带的,她通过摸骨算了她的骨龄。
原本她以为,这位“龙淑谣”或许真的是炎国的九公主,可如今,她的年龄明显不符,所以……她究竟是什么人,竟能与炎国陛下血脉相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