趴在病床上的战智湛虽然拧着头很不方便,但还是抬起右臂给姜站长敬了个礼,说道:“报告‘幺哥’,‘步掷金刚’完成任务,就是有伤在身,不能站起来向您汇报。这个……这个未免显得有点不恭!请首长……请首长批评!……”
姜站长急忙走上前来,拿掉战智湛的手,笑着坐在战智湛床头的椅子上,说道:“小战同志,你的任务完成得非常出色!我代表总部曾副部长感谢你为情侦工作所作的贡献!……”
战智湛对姜站长为了营救“干达婆”秋水,下达的“不惜任何代价”的命令余怒未消。他始终不理解,一个“干达婆”手中的情报到底有多重要,值得打光总部一个重要的试验部队也在所不惜?战智湛“哼唧”了一声,有气无力的说道:“哎呦……‘干达婆’好不?……”
姜站长面色沉重的说道:“这个……‘干达婆’同志遍体鳞伤,身体极度虚弱。你们‘前指’医院从她……从她的体内取出来六条蚂蟥。……”说到这里,姜站长忽然骂道:“越南猴子这帮灭绝人性,不得好死的狗杂种,真应该把他们千刀万剐了!……”
“难道秋水在越军那旮沓受尽了说不出口的酷刑?……”姜站长的话让战智湛十分震惊。当时,不只是南疆前线,就是全国也盛传着越军虐待俘虏,尤其是女俘无所不用其极。
姜站长停了停,似乎是在极力平抑自己心中的怒气。半晌才说道:“‘干达婆’完成了任务,回北京总部一是述职,二是需要休养一段时间。由于各方面的原因,她不能前来看望你,让我转达她对你的感谢,你们还会有见面的机会的!听说你们两个还是哈尔滨培训班的同学?呵呵……真是缘分呀!……”
“哦……‘干达婆’这把功劳不小呀!……”战智湛拐弯抹角的说道。
看起来,姜站长的心情不错。他笑了笑说道:“‘干达婆’和你一样,都是一等功!另外……‘干达婆’由副连职晋升为正连职问题不大,也有可能越级晋升为副营职。……”
“哇……‘干达婆’升官儿好快呀!……”战智湛故作羡慕的惊叹道。
姜站长自然知道战智湛的潜台词,他故意装作不懂,笑道:“小战,‘干达婆’是个好同志,也是一个出色的隐蔽战线上的战士。她这次冒着生命危险,千辛万苦取回来的情报,对我党我军,甚至我们国家制定下一步的政策,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关于‘干达婆’所带回来的情报,我知道的就这么多,内容我也无权知道。但是……我说的要‘不惜任何代价’,并非是我自重情侦工作,这是情侦工作的特殊性所决定的,这就是我们常说的‘国家利益至上’!说得通俗一点,如果‘国家利益’需要我牺牲,我也会毫不犹豫的勇往直前,甚至不惜粉身碎骨。关于这一点,小战,你还记得我们的誓词吗?……”
战智湛点了点头,目光不知望向何处,似乎是喃喃自语道:“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这是明代大诗人于谦的《石头吟》,于老前辈以石灰作比喻,抒发自己坚强不屈,洁身自好的品质,表达了与恶势力斗争到底和绝不同流合污的思想感情。先贤尚且如此,俺是隐蔽战线上的战士,以先贤为榜样那是俺的本分。只不过……只不过俺后来觉得为了国家利益和人民利益,死后能留一个‘清白’的名声却……却不见得了!只要……只要不背负一世的骂名,恐怕就得瞑目了。……”
姜站长心情沉重的点了点头,说道:“国家利益和人民利益至高无上!到底至高无上到什么程度,到底要高到什么层次,这对于我们每个人来讲都是一个严峻的考验。我们有很多老前辈生前忍辱负重,就算是身后他们的冤屈也不能昭雪,甚至连累到他们的家人。小战,如果你在执行任务过程中,你的战友遇到了极度危险,你不出手相救,你的战友就会牺牲。但是,你如果去救援战友就会完不成任务,你会怎么选择?……”
“姓姜的,你十八代祖宗各个在地下不得安生!你养活的孩子各个没屁股眼子儿!你个王八犊子揍儿的竟然问俺这话!你咋不问俺,俺娘和媳妇掉河里要淹死了,俺先救谁呢?……”姜站长的话让战智湛勃然大怒,但是这么恶毒的诅咒,战智湛是不能骂出口的,战智湛已经不是原来沾火就着,脾气火爆的战智湛了。
幸亏,战智湛是趴在床上,这才没让姜站长看到他的脸色。战智湛沉吟了片刻,十分平静的叹了一口气,说道:“俺会洒泪告别战友,完成任务之后,俺再回来给战友报仇。不杀尽害死俺战友的王八犊子和他们的七大姑八大姨誓不为人!然后……然后俺就自杀在战友的墓前,以赎眼瞅着战友被害,却不能出手相救的罪愆!……”
姜站长又点了点头,笑道:“嗯……‘仇不报非君子!你给我一拳,我转过身来必须给你一脚!有仇不报,不是无能,就是无知。面对强敌,你懦弱,是无能;面对豺狼蛇蝎一般的恶人,你抱有幻想,是无知。仇要报,是人性;恩要还,是良心。宽容,当然也要,但绝对不能成了对恶的纵容。不过……报仇是必须的,自杀就不必了!呵呵……小战,我知道你喜欢看金庸老先生的武侠小说,为了表达对你的褒奖,我已经委托有关同志在香港给你弄了一套香港明河出版社出版的《金庸全册》。等送回来之后,我就转交给你。……”
“香港明河出版社出版的《金庸全册》?……”战智湛心中不由得一痛,他想起了在哈尔滨结义的二哥“武二郎”武友义,二哥也曾经送给他一套香港明河出版社出版的《金庸全册》。只不过,战智湛毕业之后,这套书随着他的行李,发到山东他的老家去了。
战智湛随即宁定,淡淡的说道:“哦……那就谢谢姜站长了。……”
姜站长尽管发现了战智湛稍纵即逝的那种复杂表情,但他猜不透战智湛的心思,只能当做没看见,继续说道:“金庸老先生的《神雕侠侣》第三十回中有一段精彩的描写,写的是金轮法王绑架了郭靖郭大侠的小女儿郭襄,在襄阳城下逼迫郭大侠自逞刚勇,进入圈套。但是,小战,你还记得郭大侠是怎么回复金轮法王的吗?……”
战智湛无比神往的说道:“深明大义的郭大侠说道‘鞑子若非惧我,何须跟我小女儿为难?鞑子既然惧我,郭靖有为之身,岂肯轻易就死?……’”
说到这里,战智湛恍然大悟,歉然说道:“姜站长,俺懂了!俺错了!姜站长,俺理解了您的苦心。国家利益和人民利益那是‘大义’,就像郭大侠说的‘为国为民,侠之大者’。为人民的利益而死,比泰山还重!‘行侠仗义、济人困厄固然乃是本份,但这只是侠之小者。’至于个人恩怨,那就更加不足挂齿了。国家利益和人民利益高于一切,其他个人的、小集体的利益都不能与之相比。……”
“孺子可教也!……”姜站长心中暗自赞许。但他看了看手表,却转移了话题,笑着说道:“王玉凤这丫头向我请求了好几次,想来看看你。呵呵……小战,你和王玉凤是隐蔽战线的战友,于情于理我都无法拒绝。这丫头也该到了,怎么还没来?哦……小战,趁着王玉凤这丫头没来,你能和我说一说营救‘干达婆’的过程吗?……”
战智湛一愣,贪天之功为己有不是他的本色,他也不敢乱吹牛皮,只能老老实实的说道:“报告姜站长,俺按照情报所说的位置,冲到那旮沓一瞅,‘干达婆’同志已经被转移了。激战中,是俺们第三分队的齐富周和曲绍山同志找到并救出了‘干达婆’同志。……他俩也在会议室呢,您瞅着能不能……”
姜站长站起身,说道:“好,我让护士把他俩叫来!……”
姜站长刚迈出去没两步,战智湛在他身后又叫道:“姜站长!……”
姜站长转过身来,狐疑的问道:“怎么,不方便吗?……”
“不!不!不!……”战智湛赶紧否认。接着,他又十分扭捏的说道:“姜站长,齐富周和曲绍山同志在‘拯溺行动’中立下这么大的功劳,您瞅着……”
“这个吊兵!……”姜站长心中暗骂战智湛“护犊子”,但他不露声色的说道:“好,就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回去就打报告,给他俩的职务各晋升一级。你还有什么要求?……”
战智湛欣喜若狂,喜出望外的连连说道:“没有了!没有了!这把真没有了!……”
没有几分钟,“黄鼬”和“黑鸢”的“报告”声音就在病房的门外响起。
战智湛一副活不起的样子,有气无力的说道:“进来……”
“黄鼬”和“黑鸢”向姜站长和战智湛敬过礼后,战智湛还是貌似虚弱的说道:“‘黄鼬’、‘黑鸢’,你们俩向这位首长汇报一下在‘拯溺行动’中,营救那位女同志的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