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公鬼被这突然而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然后,当马鸣的椅子倒在地上时又被吓了一跳。
“姥姥的!”马鸣吼道,湘儿对马鸣的粗话抿紧了嘴唇,但他不予理会,“她为什么这么慢啊?”他扶起椅子,坐回去,看也不看其他人。他的手移到了曳撒上。
海门通节度使不满地看着马鸣又看看令公鬼和子恒,目光没有任何改善然后,又转向两个女人。令公鬼的踱步带着他走近了他们。
“师大人,”半夏正在说,流利得好像她从出生开始就使用这种称呼似的,“我以为他是个退魔师,可是您称他为岱山,还提到妙音鸟旗帜,其他人也是。有时候您说得好像他是个国君似的。我曾经记得,纯熙夫人有一次喊他为最后的负琴生。他是什么人啊?”
湘儿这个时候专心地打量手里的杯子,但在令公鬼看来,她很明显突然听得比半夏专心多了。令公鬼停下脚步,竖起了耳朵却又尽量装出没在偷听。
“负琴生,”师左次皱眉说道,“是一个古老的头衔,半夏姑娘。就连晋城的最高尊位也没有它古老,虽然玄都银蟾女王有点接近。”他长叹一声,摇摇头,“他不肯提起它,然而在边塞一带这是人人皆知的。他是一个国君,或者说,本该是个国君。孔阳,负琴生,五湖之主,本该是一代天骄。”
他的光头高高扬着,眼里露出父亲为儿子骄傲一般的光芒,他的声音因充满了这种感情而更响亮,整个房间都能毫不费力地听到,“我们定阳人自称边民,可是在不到五十年前,定阳并不是真正的边塞。在我们和莱芜府的北方,是邺城的土地。定阳的军队也向北征战,但是阻挡灭绝之境的,是邺城的大军。邺城,愿太平永远记住她,天佑银蟾女王的名字。”
“孔阳来自邺城那边。”禁魇婆轻声说道,抬起头,满腹心事。
这不是一个提问,但师左次点点头。”是的,湘儿姑娘,他是邺城最后在位的国君贡布大王的王子。”
“身为高贵的王子,他怎会变成今天这样?”
“起因也许是云丹吧。”
“就是传说中那个胆大包天的云丹?”
“云丹是国君的兄弟。他在老婆的鼓动下带着自己的军队穿过灭绝之境直至枯萎之原,也许还到了丽麂水。云丹的老婆命叫劫凤,她因为当上国君的是贡布大王而不是云丹而妒火中烧。国君和云丹是亲密的兄弟,即使贡布成为世子之后,他们两人仍然如孪生般亲近。可是妒忌完全占据了劫凤,因此,她促成了这次争夺。云丹因他的事迹和正直而备受赞誉,但即使如此,他也无法跟贡布大王相比。他是百年难见的统帅和明君。愿太平爱护他和紫湮。”
“云丹在枯萎之原战死了,大部分跟随他的将士也一样。邺城无法承受这样的损失,劫凤将此事怪在了国君头上,声称要是贡布大王御驾带领邺城其余的军队跟她丈夫一起北征,那么就连丽麂水都能征服。为了报仇,她跟外号氐土貉的贾复合谋为她的儿子天愚夺取王位。这个氐土貉贾复是一位几乎跟贡布大王一样受到爱戴的英雄,也是大将军之一。贾复和劫凤合伙从灭绝之境调回军队抢夺北斗参七塔,留下边界堡垒无人看守。”
“不过,贾复的妒忌心更强烈,”师左次的语气里尽是反感,“这个号称氐土貉的英雄,他在灭绝之境创下的功绩在边塞一带广为传颂,可他竟然是个妖魔的内应。随着边界兵邑的丢空,黑水修罗如洪水般涌进邺城。如果云丹还在,贡布大王国君也许可以和他一起重整旗鼓,他们以前也成功地这样做过。可是,云丹在枯萎之原的战死动摇了人民的信心,黑水修罗的入侵令将士们的精神和抵抗意志崩溃。崩溃的人太多了。敌众我寡之下,邺城人被逼到了国境中心。”
“劫凤带着她襁褓中的儿子天愚逃走了,在她南下的途中遭遇了黑水修罗。没有人能清楚知道他们的下场,但也不难猜到。我只能同情那个男孩。贾复呢?他的叛变被揭发之后,他被元好问抓住了,当贾复被铁链锁着送往北斗参七塔时,众将军下令要将他的人头砍下,用长矛挑回去。不过,因为他在人民的心中必竟是仅次于贡布大王的英雄,所以国君跟他单独进行决斗,亲手杀死了他。贡布大王杀死贾复时,流下了眼泪。有人说,他是为一个将自己献给魔道的朋友而哭,有人说,他是为邺城而哭。”
讲到这里,海门通节度使悲伤地摇摇头。
“然而,北斗参七塔的厄运已经无法阻止。邺城在枯萎之原损失了五千精英,边界的卫所尽毁,来不及向定阳或者莱芜府求援,她决无希望独自守住。”
“贡布大王和王后紫湮,命人将还在襁褓中的孔阳带到跟前,把邺城国君的宝剑放进他婴儿的手中。那就是他今天配着的那把剑,它是鬼子母们在大罗天战争、就是那场结束了祸斗时代的鸿蒙之战期间,使用紫霄碧气铸造万古玄铁而成的。他们为他施行世子之礼,封他为岱山世子,由此便将邺城下一任国君之位传给他,并且以他的名义执行了一个邺城国君和王后的古老宣誓仪式。”师左次的脸变得很严肃,接下来的话在他的口里说出,就好像他本人也做了与这个誓言一样或者类似的宣誓,“只要镔铁仍然坚硬,只要磐石仍然屹立,我将一直与黑暗战斗。只要身上尚有一滴血,我将守卫邺城。我将为无法守护的一切复仇。”
这些话在房间里回响。
“然后,紫湮把一个小盒挂在儿子的颈上,作为纪念。然后,王后亲手把婴儿用襁褓包好,把他交给了从国君亲卫中选出来的二十个亲兵。他们是最优秀的剑士,最强的武者,他们的命令是:把世子带到南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