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走后,吉娅妮坐在屋里愣了很长一段时间。她所画的每张地图,所列出的每一个名单,以前都曾经用通信小艇送出去过,难道说,她所做的这些只是因为她强迫男人亮出纹身而受到的惩罚?
死士喜欢炫耀他们的鬼鸮,无面者极少这么做,大约确实是这个原因。至少,他没有在她回来之前下去看过地下室。或者他已经去了?难道他只是等待着她主动说出来?
就在厨房外的走廊里,那道门上粗大的铁锁似乎并没有被碰过,但有传说无面者知道如何不用钥匙打开一把锁。从腰间的口袋里取出那把钥匙,吉娅妮打开铁锁,走下了狭窄的楼梯。
架子上的一盏油灯照亮了这个积满灰尘的地下室,四堵砖墙中间看不到任何能有助于逃跑的东西,污水桶里泛出的微弱气味悬浮在空气中。
在与油灯相对的一边,一个衣衫污秽的女人颓坐在一堆粗羊毛毯上,听到吉娅妮的脚步声,她抬起了头,黑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乞求。她是吉娅妮找到的第一个大食隶主,第一个,也是惟一的一个。
吉娅妮在找到苏萨之后,就几乎不愿再继续搜寻了,而且,虽然通信小艇已经来往了不止一次,但苏萨一直都被关在地下室里。
“有人到这里来吗?”吉娅妮说。
“没有,我听到头顶有脚步声,但……没有。”苏萨伸出手,“求求你,吉娅妮,这完全是个误会,你和我认识已经有十年,把这东西从我身上拿走吧!”
一个银色的项圈套在苏萨的脖子上,下面接了一条粗银索,银索的另一端,一只用同样材料制作的手环挂在她头顶几尺高的钉钩上。给苏萨戴上这个几乎可以说是很偶然的,那时吉娅妮只是想将她束住一会儿,结果苏萨立刻将吉娅妮打倒在地,并且拼命地想逃走。
“如果你把那个拿给我,我就帮你解开。”吉娅妮愤怒地说,很多事都让她感到生气,倒不是因为苏萨,“把那副罪铐递给我,我就解开它。”
苏萨打着哆嗦,垂下了双手。“这是个误会,”苏萨耳语般地说,“一个可怕的误会。”但她丝毫没有去动那个手环的意思。
苏萨第一次尝试逃跑的结果只是让她在地板上来回翻滚,不停地呕吐,让当时在她身边的吉娅妮大吃了一惊。
大食隶主通过罪铐控制大食隶————有导引真气能力的女人,有导引真气能力的是大食隶,不是大食隶主。但罪铐只能控制有导引真气能力的女人,而不是其它女人,也不会是男人。
当然,有导引真气能力的年轻男人是一定要被处死的。能够导引真气的女人被戴上罪铐之后,只能在那只手环周围几步范围里移动,只有大食隶主戴上手镯,形成完整的连结,大食隶才能跟随大食隶主行动。
吉娅妮在爬上台阶,重新锁上门的时候觉得很累,她想给自己倒一杯茶,但无面者留下的一点残茶已经凉了,她又不想再泡一壶了。所以吉娅妮只是坐回到椅子里,将那副罪铐从麻袋里拿出来。
对吉娅妮来说,这只是一副工艺精致的银制品,她不能使用它,它也不能对她造成伤害,除非有人用它敲她的脑袋。
戴上这只罪铐,确定它不能控制自己,即使只是这样想想,也会给吉娅妮的脊背带来一阵寒意。能够导引真气的女人是比一般人更加危险的动物,正是这样的女人导致了世界崩毁,所以她们一定要受到控制,否则她们就会将所有人都变成她们的财产。
这就是吉娅妮一直接受的教导,霄辰人在一千年以来一直接受着这样的教导。很奇怪的是,这些教训在这里似乎无人知晓。不,这种愚蠢的念头是危险的。
将那副罪铐放回袋子里,吉娅妮借助清洗茶具让自己的思想平静下来。吉娅妮喜欢整洁,将这间厨房收拾干净能给她带来小小的满足感。在她意识到这一点之前,她已经在给自己煮一壶新茶了。
吉娅妮不想去考虑苏萨的事,那也是危险而愚蠢的。将后背靠在桌子上,她在一杯被她煮得其黑无比的茶里倒进蜂蜜,不是高馡的,但只能凑合一下了。
不管苏萨怎么否认,怎么哀求,她确实有导引真气的能力。其它大食隶主也是这样吗?所以苏易冷女大君才要杀死所有被扔在折翼镇的大食隶主?这实在是不可思议,不可能。
在霄辰全境年复一年的测试找到了每一个拥有导引真气潜质的姑娘:每一个都在户籍名单中被剔除,在家族纪录中被剔除,然后就被带走,成为负铐的大食隶。
同一个测试里也会找到能学习戴上手环,成为大食隶主的姑娘,没有任何女性能逃过每年的这种测试,直到她年长到如果拥有潜质,肯定会显露出导引真气能力的年龄。怎么可能一个本该是大食隶的人反而被当成了大食隶主?但苏萨就在地下室里,被一副罪铐像锚一般死死地束缚在那里。
有一件事可以肯定:这种可能性大约会是致命的,这其中包括了王之血脉和无面者,甚至可能还波及到了水晶王座。苏易冷女大君敢向女皇隐瞒这种信息吗?
对于这些人,区区一名船长可能只是因为对他们错误地皱皱眉头就会落得尖叫着死去,或者只是因为他们一时兴起就成为了财产。如果她要避免自己被判以万年之死,她就必须知道得更多。
首先,这意味着必须将更多的钱扔给奥提兹和其它和他一样的流氓,找到更多的大食隶主,并确认罪铐是否会对她们起作用。除此之外……除此之外,吉娅妮完全是航行在没有被海图标示出的暗礁群里,而她的船头没有领航员。
吉娅妮的手碰到了那张十~字弩,致命的弩箭仍然放在弩槽里。她意识到另外一件事也是确定的:她不会让无面者杀死她,大约他只是为了帮助苏易冷女大君保守秘密,大约根本不为任何原因。
这个想法已经几近于叛逆,想到这里,她感到一阵颤栗,但她无法将这个想法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