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董四哥,”在湘儿犹豫的时候,仪景公主说道,“当然不会,我们很高兴能得到你的帮助。”
仪景公主预料到湘儿会对她的发言表示某种反对,但年长的女伴只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为董四哥和同行的两个男人做了介绍。谢铁嘴的披风让董四哥挑了一下眉毛,有那么一瞬间,仪景公主几乎以为董四哥认识这位说书先生。
李药师的晋城装束让董四哥皱了皱眉,李药师也以同样的表情回看他,两个男人都没有说话,大约他们在忽罗山时还能隐藏住晋城人和云梦泽人之间的憎恶。仪景公主决定,如果他们不能做到这一点,她就要和他们好好谈谈。
董四哥陪着他们一直走下了码头,一路上,他不停地说着自从折翼镇以后他的经历,他生意一直都不赖。“有十几艘近岸船,大阿亚图拉的收税人是知道的,”他笑着说,“还有四艘深水船他们不知道。”
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聚集了这么多船,董四哥肯定不是用诚实的手段获得的。听他在行人稠密的码头上如此公开地谈论这件事,这让仪景公主感到非常震惊。
“我承认,我确实是在走私,并因此得到了我从前绝对无法相信的财富。只要把税金的十分之一塞进海关那些人的口袋里,他们立刻就会将目光转到一边,紧紧闭上他们的嘴。”
两名戴着面纱和圆帽的忽罗山人双手握在背后,从他们身边走过。他们在脖子上都用一根粗链子拴着一把沉重的黄铜钥匙,这是官员的标志。
他们点点头,似乎和董四哥很熟识。谢铁嘴莞尔地看着这一切,李药师却对董四哥和那两个忽罗山人各瞪了一眼。身为一名捕盗者,李药师从来都不喜欢藐视律法的人。
“但我不相信这种状况还能持续很久,”等忽罗山人走过去以后,董四哥接着说道,“白水江城的情况比这里还糟,而这里也好不到哪里去。大约真龙大人还没有崩毁世界,但他确实已经崩毁了白水江城和骆驼城。”
仪景公主想责备他几句,但他们这时已经走出了码头,于是她只能安静看着董四哥雇下轿子和十几个拿着粗棍子、相貌凶狠的壮汉。
码头末端还站着许多持剑和长枪的卫兵,看起来,他们应该是受码头雇佣的保镖,而不是士兵。在连接码头的宽阔街道上,几百个面色灰白、双颊凹陷的人都在盯着那些卫兵,有时候,他们的眼睛会瞥向海港里的那些船只,但大部分的注意力还是放在阻止他们接近船只的卫兵上。
仪景公主记起了野风曾经向她说过,这里的人们是如何疯狂地冲向她的船,只为了能搭船离开忽罗山,无论去什么地方都好。想到这里,她不禁打了个哆嗦。
当这些饥饿的眼睛望向这些船的时候,急迫的渴望正燃烧着这些人的内心。仪景公主僵硬地坐在轿椅里,竭力不去看任何东西,只是任由轿椅在不断被棍棒赶开的人群中颠簸,她不想看到那些脸。
他们的国王在哪里?
为什么他不来照看他们?
董四哥领着他们到了大圆环下方,一家完全被粉刷成白色的客栈前面,看这家客栈的招牌,它的名字是“聚财庭”,仪景公主所能看见的“庭”就是客栈前被高墙围住、用石板铺地的一个院子了。
客栈是一座三层楼高的方形建筑,在靠地面的一层没有窗户,上层的窗户上都装饰着铁铸的花纹栏杆。走进客栈,大厅中熙熙攘攘,大多数人都穿着忽罗山服饰,喧闹的声音几乎淹没了一个灰发琴师的演奏。
第一眼看到这位客栈老板,湘儿就大吃了一惊。那是个漂亮的女人,年纪并不比她自己大多少,对方有着一双棕色的眼睛,浅伽罗色的头发被梳成了许多辫子,面纱并没有掩藏住两片蔷薇花蕾般丰满的嘴唇。
仪景公主也吓了一跳,不过那并不是琼霄夫人,她的名字是阿芸,显然和董四哥很熟。她对仪景公主和湘儿报以欢迎的微笑,看见谢铁嘴是个说书先生,笑容就更多了一些。
阿芸将最后两个房间给了他们,而且仪景公主怀疑她要的房钱比现在的市价要低。仪景公主确认她和湘儿得到了床比较大的那一间房,以前她和湘儿共睡过一张床,这女人的胳膊总是会来回乱撞。
阿芸还给了他们一个私人的房间让他们享用晚餐,有两个带面纱的年轻男侍专门为他们服务。
仪景公主发现自己只是盯着盘子里的酱肘子、香料辣椒酱,还有与松仁一同烹调的某种微黄色的长豌豆,但她就是没法去碰它们,所有那些饥饿的面孔让她完全没有了食欲。
董四哥尽情地吃喝着,就像他吞进那些走私货和黄金一样,谢铁嘴和李药师也没有任何谦让。
“阿芸,”湘儿平静地说,“这里有人帮助那些穷人吗?如果能帮上忙的话,我可以出一些瓜子金。”
“你可以把那些瓜子金捐给董四哥的厨房。”客栈老板一边说,一边给了董四哥一个微笑,“这个家伙逃掉了所有的赋税,但他还是在纳税。他每拿出一枚瓜子金作贿金,就会拿出两枚瓜子金为穷人提供炊饼和热汤,他甚至还劝说我也纳这样的税。”
“这比真正的赋税要少,”董四哥一边喃喃地说着,一边防卫性地缩起了肩膀,“我得到了非常丰厚的利润,好运常在,我说的可是实话。”
“你喜欢帮助人是很好的行为,船老大董四哥。”湘儿说道。
这时,阿芸和侍者们都离开了房间,谢铁嘴和李药师同时要去门口看看他们是否真的离开了。李药师抢先了一步,谢铁嘴就坐回到椅子里。捕盗者拉开门,外面的走廊里空无一人。
湘儿便继续说道:“我们大约又需要你的帮助了。”
云梦泽人的筷子停在了切到半截的羊肉上。“什么帮助?”他怀疑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