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恒在欧阳誉身边勒住马。
“有讯息传回来,它们正从南边和北边攻过来,”子恒低声说,“但一定要警戒这里。”
“我们会小心的,我准备在有需要的时候,把我一半的人作为派往别的方向的援军。它们会发现锡城人不是好惹的。”欧阳誉的笑容又让子恒想起了马鸣。
让子恒感到困窘的是,当他走过的时候,人们纷纷向他、向同袍军和他身后的旗帜发出欢呼:“金眼!金眼!”不时还会有人喊一声:“子恒大人!”他知道,自己应该一开始就更严格地禁止他们这么叫的。
管领南边的是令老典,表情比欧阳誉的更加严肃,走路时握住剑柄的姿势几乎就像是一名护法。那种狼王一样的致命优雅出现在这位壮实的灰发农人身上,看起来总让人觉得很奇怪,但他对子恒说的话却和欧阳誉没有什么差别。
“我们红河远比别人想象的更坚强。”令老典平静地说,“不必担心今天会做出有损我们骄傲的事。”
鬼子母茵陈站在六架投石器旁边,正向一块被装进投石器长臂的大石头施法。在她身边,剑残穿着护法的变色披风,骑在战马上,细瘦如同一把钢刃,警觉如同一只鹰。
毫无疑问,茵陈身边就是剑残的战场,他的战斗就是要活着带她离开这里。剑残没有去看子恒,但鬼子母停住了动作,手仍然悬在石头上,目光却跟随着经过的子恒,子恒几乎能感觉到她对自己的估量、评判和裁断。同样的欢呼声也在这里因他而响起。
在酒泉客栈东侧不多的几幢房子前面,老缺牙和山叔管领着此处,子恒向他们说了他对欧阳誉说的话,并且又一次得到了同样的回答。
远处不知是谁穿着有几处已经锈出破洞的残甲,子恒已经看见了远处的磨坊被烧毁时冒起的浓烟,而长着一张马脸和长鼻子的山叔肯定也看见了子恒的农庄冒起的烟尘。他们不会认为今天将是轻松的一天,但脸上全都显示着岩石般的决心。
子恒决定在北边进行他自己的战斗。摩搓着领子下面的缎带,他一边在想自己为什么会选择北方,一边望着望山的方向,那是小丹离去的地方。
自由地飞翔,小丹,自由地飞翔,我的心。
子恒认为死在那里会是一个好的选择。
沈青阳负责管领这里,他戴着铁帽,穿着那件铺缀铁片的皮背心。子恒走到这里的时候,他正在逐一检查他的手下,看到子恒,他停住脚步,在他的浑酒肚和皮背心的允许范围内向子恒作了个揖。
尸弃和鬼指残也站在这里,戴着束发巾,黑色的面纱遮住了眼睛以下的面孔。子恒知道,无论这两个并肩站立的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那定然已经超越了部族血仇。
巫咸的手里拿着一对伐木斧,大斧在他的手里显得小巧了许多,茸毛耳朵用力地向前挺着,黄巾力士宽厚的面容在这时却显得严厉而凶悍。
你以为我会逃走吗?昨晚子恒建议他可以跟着小丹一同溜走的时候,他这样说道,那时他的耳朵还因为疲倦和受伤而低垂着。我是和你一起来的,子恒,我会留在这里,直到你离开。
然后,巫咸忽然笑了,那是一种深沉、浑厚的笑声,几乎震起了厨柜里的碟子。大约有一天,人们甚至会说起一个关于我的故事。我们不赞成这样的事情,但我觉得,有一位黄巾力士英雄也无妨。
开玩笑,子恒,我只是在开玩笑。笑一笑吧!我们应该彼此开开玩笑,然后笑一笑,然后去想一下自由飞翔的小丹。
“这不是笑话,巫咸,”子恒骑马走过阵线的时候,一边试着对欢呼听而不闻,一边嘴里喃喃地说着,“无论你喜不喜欢,你就是一位英雄。”黄巾力士咧开大嘴,有些紧张地对他笑了笑,然后又将目光转回到木栅栏前方的开阔地上。
五百步范围的开阔地上,每隔一百步都用白纹棍钉出了一道标线。再往远处,就是一片片烟叶田和大麦田,它们全都在早先的攻击中被踏毁了。在田地之间还有一些树篱、低矮的石墙和一丛丛羽叶木、松树和榕树。
在组成阵线的男人中,子恒认识那么多面孔。矮壮的子武和有着方下巴的欧阳葳都拿着钩镰枪。白发的造箭人嘉轩伯当然和弓箭手们站在一起。
还有身材壮实的、灰发的汪寿寺和他的秃头堂亲汪守中。还有皮肤粗糙的沈益,他有着沈家男人特有的那种瘦高体形。雄先和苗凤曾经是第一批追随他的人,但成立同袍军让他们觉得很不舒服,所以他们没有加入。
未能亲身经历水林中遭受的那场伏击,似乎让他们和其它人之间出现了一道鸿沟。耀青、东子和韦瀚靖,欧阳致睿和他的兄弟行良,还有老永成,磨坊主的兄弟还有……
子恒没有再去一一辨认他们,他向站在投石器旁边的连翘走去。护法枫十四骑着他的灰马立在连翘身边,正用警戒的眼睛望着四周。穿着一身褐色衣服的矮胖鬼子母盯着平措看了一会儿,才将鸟一般的眼睛转向子恒,同时又扬起一侧的眉弓,仿佛是在责问子恒为什么要打扰她。
“看到你和茵陈仍然留在这里,让我感到有些惊讶。”子恒对她说,“无论是来这里搜寻能学习导引真气的姑娘,还是想保持对一个缘起的控制,如果因此而丢掉性命,就不值得了。”
“我们到这里来是为了这些事?”鬼子母连翘双手叉腰,若有所思地偏过头。“不,”最后她说道,“我不觉得我们可以走了,你是一个非常有趣的研究对象,就像令公鬼一样,当然,还有年轻的马鸣。只不过对你们的研究方向不一样,如果我能把自己分成三份,我会不分日夜地跟着你们三个,即使我必须嫁给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