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关心的不仅是挽救生命和土地,”纯熙夫人用一根手指抹去眉间的汗水,仪态典雅,宛如王者,但声音几乎像鬼斯兰一样剑拔弩张,“如果允许情况这样发展下去,你们会酿成大祸的。多年来的计划即将有所收获,但令公鬼却要将这一切全都毁掉。”
“那是白塔的计划,”鬼纳斯的语气平淡到你会以为她在同意对方的话,“这些计划与我们无关。我们,以及其它智者必须考虑如何做对楼兰才是正确的。我们会确认厌火族人实行对楼兰最有利的行动。”
半夏想知道部族首领们会对此有什么意见。他们总是在抱怨智者们插手与她们无关的事情,大约智者们的这番表态又会招来他们的一顿抱怨吧!
那些首领们全都是性格坚毅、头脑聪敏的男人,但半夏相信,他们对抗智者们的能力,绝不比她家乡的村老会对抗女事会的能力更强。
但这次,纯熙夫人是对的。
“如果令公鬼————”半夏张开嘴,但摩诃丽坚定地制止了她。
“我们过一会儿再听你陈述,姑娘。你对令公鬼的了解很有价值,但你在被允许发言之前只能保持安静,听别人说话。不许这样沉着脸,否则我就给你服一剂蓝脊茶。”
半夏柳眉微挑。智者们会以平等的态度尊敬鬼子母,但不包括她们的学生,即使她们相信这个学生也是一名鬼子母。
想了想,半夏只好闭口不言。摩诃丽很可能命令半夏自己去从她的草药袋里找出药料,煮好汤汁,然后再喝下去。这种药没有任何其它效果,只是它苦涩的味道会让任何喝下它的人再也不敢摆出一副臭脸,也不敢再做出其它会触怒智者的事。
鬼笑猝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臂。
“你们相信现在这样的状况就不会让楼兰遭遇巨大的灾难?”纯熙夫人赤裸的身体因为蒸汽的凝水和自己的汗液而闪烁着一层微光,但声音依旧如冬日的寒风一样冰冷,这是很难办到的事,但她却显得游刃有余。“这将会导致楼兰战争的重演。你们会像当时一样,互相杀戮,烧毁、劫掠城镇,直到你们让所有人都成为你们的敌人。”
“那五分之一是我们应得的,鬼子母。”鬼斯兰一边说着一边将长发甩到背后,好让右辖甲能刮过她平滑的肩膀。她的头发即使因为湿气而变得厚重,却依然像云锦一样闪着光。“我们甚至在伐木人那里也没有多拿。”
她冷冷地瞥了纯熙夫人一眼,言外之意再明显也不过。她们全都知道,纯熙夫人是雨师城人。“你们的国主和女王们敛取的税收也比这个多。”
“但如果所有国家都反对你们呢?”纯熙夫人坚持说,“在楼兰战争里,诸国联合起来把你们挡了回去。这样的事情还会再次发生,而它导致的就是双方重大的牺牲。”
“我们不怕死亡,鬼子母。”鬼纳斯对她说。智者面带微笑,仿佛是在对一个孩子解释着问题。“生命是一场梦,我们终将醒来,再进入下一场梦。而且,那次只有四个部族在鬼尸劫的指挥下跨过了龙墙。现在这里已经聚集了六个部族,而且你也说过,令公鬼打算率领所有的部族进行这次行动。”
“昆莫的预言说他会毁灭我们,”鬼斯兰碧眼睛里爆出的火花可能是针对纯熙夫人,也可能是因为她对于命运的反抗,“他在这里或是在龙墙那一边毁灭我们又有什么区别?”
“你们会让他失去龙墙西侧所有势力的支持。”纯熙夫人说。她看上去像往常一样平静,但声音中的那份尖锐却表明她现在连岩石都可以咬碎。“他一定要得到他们的支持!”
“他已经有了楼兰之血的支持,”摩诃丽用她那种坚毅不屈的声音说道,挥舞了一下手中的薄铜片以加强语调,“各部族从没有成为一个统一的国家过。但现在,他让我们成为一体。”
“我们不会在这件事上帮助你改变他的决定,鬼子母纯熙夫人。”鬼纳斯用同样坚定的声音说。
“你现在可以走了,鬼子母,如果你愿意的话,”摩诃丽说,“我们已经讨论了今晚你要讨论的事情。”她的言辞很有礼貌,但也毫不掩饰逐客之意。
“我会离开的。”纯熙夫人平静地回答,仿佛这是她的意思,她的决定。这一次,智者们确切地向她表达了楼兰不会顺从白塔的权威。“我还有其它事要处理。”
当然,这句话绝对是真实的,很可能是某些关于令公鬼的事,半夏知道自己最好不要过问,如果纯熙夫人想让她知道,自然会告诉她,否则……否则她就只能得到一些鬼子母为了避免说谎而编撰的托辞,或者是直接被告知她与此无关。
纯熙夫人知道,“鼍龙派鬼子母半夏”是个谎言,而且没有当众揭穿她,但她也让半夏知道了自己应该处在一个什么样的位置上。
纯熙夫人离开帐篷时,为帐篷里带进一阵冷风,鬼纳斯说:“鬼笑猝,倒茶。”
年轻的楼兰女子惊讶地全身一震,她张了两次嘴,才低声说道:“我现在去煮。”她四肢并用地跑出帐篷。第二股吹进帐篷的冷风让蒸汽消退了下去。
智者们彼此对视的目光几乎像刚才鬼笑猝的一样惊讶。同样感到惊讶的还有半夏,鬼笑猝总是能以最快的速度完成最繁重的杂务,虽然她可能算不上有多么乐意。她一定是遇到了很大的情绪困扰,让她甚至连煮茶这样的事情都忘记了。
智者们随时都要喝茶的。
“再加些蒸汽,姑娘。”鬼斯兰说。
半夏知道,智者是在对她说话,因为鬼笑猝已经走了。她急忙将清水洒在石块上,并且导引真气上清之气让石块和铁罐更热一些,直到她听见石块不住发出噼啪的声音,铁罐像火炉一样散发出灼热的气息。
厌火族人大约能习惯从酷热到严寒的骤然变化,但她不行。滚烫、厚重的雾气升腾起来,充满了帐篷。鬼纳斯赞许地点点头,鬼斯兰则若无其事地继续用右辖甲刮着自己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