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很好,”古冶子一边说着,一边若有所思地揉搓着下巴,“我提醒你们,你们还不如赛金,不过已经很好了。我特别喜欢你看上去那么轻松,而李药师?————李药师却装成快要吓死的模样,这种效果非常好。”
李药师给了古冶子一个阴森的笑容,仿佛恨不得捅他一刀。转向湘儿的时候,古冶子第一次将披风耍了一个花式,他看上去真是满意极了。
“你呢,我可爱的煜月?你有什么惊人的技艺?杂耍?还是吞剑?”
“我是付了钱的,”湘儿拍了拍旅行袋,“或者你想让我住进你的马车?”她向古冶子笑了笑,让百戏团长接连向后退了两步。
刚才他们的喊声引起了马车里人们的注意。当古冶子开始介绍新加入的演员时,所有人都聚集到了他们面前。他介绍湘儿的时候言辞非常含糊,只是说她会做一些惊人的事。看样子她真该和他谈一谈。
那些没有表演技能的男人被古冶子统一称为管马的,他们的衣服很普通,也很邋遢,大约是因为得不到多少薪酬。和马车的数量相比,这样的人并不多。
实际上,百戏团里所有的人都要帮忙,包括喂马和赶马车。巡回百戏团的收入并不多,即使是像这种规模的百戏团也不例外。而团里其它的成员就各式各样了。
大力士张唐是湘儿见过的最强壮的人,他个子不高,但身材非常魁梧,从皮背心中伸出来的手臂像是两段树干。他的老婆白英是一个身材丰满、棕色面颊的女人。
白英的干活是驯狗,站在男人身边,她立刻仿佛小了一圈。黛督戎是驯熊师,她是个面色冷硬的黑眸女人,留着一头黑色短发,嘴唇上永远挂着一丝冷笑。身材苗条的柳湘茹是这个团里的光明使,或者,她可能曾经是一名光明使,因为真正的光明使是不可能参加百戏团的。
她并没有将黑发结成骆驼城样式的辫子,既然身处奇肱国,这一点并不奇怪,但她确实有着骆驼城口音。又有谁能知道光明使行会到底出了什么事?他们在忽罗山的礼堂确实已经关门了。
团里的百戏演员是一对号称昆仑兄弟的人,都是精悍的小个子,但除此之外,他们并没有什么相同的地方————大眼睛高渠弥的高颧骨和鹰钩鼻表明了他的滕州血统;阿力的皮肤却比李药师还要黝黑,手上刺着讨海人文身,只是没有戴耳环和鼻环。
除黛督戎外,所有人都热情地向新加入的同伴打了招呼,更多的表演者意味着会吸引来更多的观众,也就能挣到更多钱。两名杂耍艺人————阿班和阿金,他们才是一对真正的兄弟。
发现谢铁嘴的技巧之后,立刻就和他谈起了交易。吸引更多的观众是一回事,同行之间的竞争就是另一回事了。而照顾马彘的淡色头发的女人立刻就引起湘儿的兴趣。
这个叫石榴的女人一直站在人群边缘,几乎没怎么说话,古冶子说她是随马彘从白沙塔一起过来的。她一开口,那种轻柔而又有些模糊的音调一下子就让湘儿竖起了耳朵。
安置他们的马车并没有用去太长时间,谢铁嘴和李药师很高兴那些管马的可以帮他们照顾马匹,虽然管马的显然不是太高兴。
张唐和白英邀请湘儿和仪景公主安顿好之后去他们那里喝茶。昆仑兄弟则希望能与她们共进晚餐,阿班和阿金也提出了同样的邀请,这让黛督戎的表情从冷笑逐渐变成了怒目而视。她们委婉地谢绝了所有的邀请,湘儿大约比仪景公主更不愿意有这样的交际。
在楚狂面前瞪着一双青蛙眼的回忆仍然清晰无比,湘儿现在还不打算和男人们有什么来往。古冶子刻意避开湘儿,对仪景公主说了些什么,结果被仪景公主甩了个耳光。谢铁嘴立刻耀武扬威地玩弄起了他的飞刀,直到古冶子一边揉搓着面颊,一边发着牢骚离开了他们。
这以后,仪景公主开始在马车里收拾他们的物品,她几乎是一边用力摔着东西,一边气呼呼地嘟囔着。湘儿没有去帮她,而是向绊住那些马彘的地方走去。
这些灰色巨兽看上去很平静,但想起“相逢居然”客栈墙上的那个大洞,湘儿就对那根拴住它们粗大前腿的皮绳没有什么信心了。石榴这时正在用一根带钩的青铜刺棒刮擦这些巨兽中一头更高大一些的雄兽。
“它们真正的名字是什么?”湘儿犹豫地拍了拍那头雄兽的长鼻子,它的两根獠牙足有九尺长,有她的腿那么粗。雌兽的獠牙只比它的小一点,它的长鼻子嗅了嗅湘儿的裙子,吓得她一下子跳到了一边。
“短毛猛犸,”淡色头发的女人回答,“它们是短毛猛犸,但古冶子大爷认为给它们取一个简单的名字会更好一些。”湘儿绝不会认错那种缓慢的口音。
“霄辰有许多短毛猛犸吗?”
刺棒停了一下,又重新开始动作,“霄辰?那是哪里?短毛猛犸是来自白沙塔的,我也是,我从没有听说过————”
“大约你见过白沙塔,石榴,虽然我对此表示怀疑。你是霄辰人,除非我猜错了,你来自于入侵千童、又被留在折翼镇的那些军队。”
“是的,绝对没错。”仪景公主一边说着,一边走到湘儿身边,“我们在折翼镇听过霄辰人说话的口音,石榴,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湘儿并不打算做出这样的承诺,在她的记忆里,霄辰人并不讨人喜欢。但……一名霄辰人在你需要的时候帮助过你,他们并非全都邪恶,虽然他们之中好人并不多。
石榴长长地叹了口气,身子突然放松了一点,仿佛是一种长久弥漫在她身上、连她也不曾发觉的紧张情绪就在此时消失了。“我见过的人里,极少有人能知道‘回归’或者是折翼镇的实情,我听到过上百个故事,一个比一个更加离奇怪异,却不包含任何一点真实。至于我,我被丢下了,有许多短毛猛犸也被丢下了,我只来得及聚拢了这三头,我不知道其余的会有什么遭遇。这头公的是灰灰,雌的是蔚蔚,小家伙是远舟,她并不是蔚蔚的亲生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