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所有随鬼幽泉而来的人,”令公鬼用坚定的声音说,“必须同样被告知。”被派出去监视山桑的死海众回来报告说,戎卢在他们离开一天后~进入了隘口。“我翻越龙墙是为了阻止鬼足缺蹂躏这片土地,而不是要来这里进行劫掠。”
“这是个很糟糕的讯息,”沙达奇说,“对我们来说也是,如果你的意思是我们不能取得那五分之一的话。”尸尧等人,甚至是鬼玄元,都点了点头。
“那五分之一,我给你们。”令公鬼没有提高声音,但他的每个字突然尖锐得像是被钉进听者耳膜的钉子,“但不包括食物。我们的食物将来自从原野中采集和猎捕的收获,以及购买————如果有人愿意卖给我们粮食的话,随后我会让晋城人运来粮食。如果有人拿了超过那五分之一的任何一个铜子,没付钱就抢走一块面饼;如果有人烧毁一间茅屋,只因那是伐木人的房子;如果有人杀死一个没有试图攻击他的人,我就会吊死那个人,无论他是谁。”
“各部族不会喜欢这样的讯息。”沙达台的声音几乎和石头一般硬,“我是来追随当来下生弥勒尊,不是来娇惯背誓者的。”沙达奇和哲朗张开嘴,仿佛是要表示同意,但他们彼此看了一眼,又都狠狠地咬住了牙。
“记住我说的,沙达台。”令公鬼说,“我到这里来是为了拯救这片土地,而不是进一步摧毁它。我所说的对每一个部族都是一样,包括戎卢和任何会追随我的人,每一个部族。你们要记清楚。”
这一次,没有人再说话。令公鬼在紫电背上坐直身体,让那匹公马从部族首领中间穿行过去,厌火族人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半夏深吸一口气。那些男人都年长得足以当她的父亲了,虽然他们始终都不承认,但身为族人的领导者,他们全都拥有着国主般的地位,而且也全都是战场上强悍的将军。
仿佛就在昨天,令公鬼还是个际遇远大于自己年龄的男孩,一个只懂得请求和希望、完全不该发号施令并要求别人服从的年轻人,他变化的速度远超出她理解的程度。
如果令公鬼能阻止这些人在其它城市中做出鬼足缺在山桑和上邽所做的暴行,这将是一件好事。半夏这么告诉自己。她只希望令公鬼在做这些事时,不会表现出日甚一日的傲慢。还有多久,令公鬼就会要她像纯熙夫人一样遵从他了?或者他会要所有的鬼子母都这么做?她希望令公鬼单纯是因为傲慢。
半夏想找个人说说话,所以她一只脚离开马镫,弯腰向鬼笑猝伸出了手,但楼兰姑娘只是向她摇摇头。鬼笑猝确实是不喜欢骑马,大约那些在她身边步行的智者也使得鬼笑猝不愿意骑在马上,她们之中有一些人,即使是双腿全部断掉也不会骑马。
叹了口气,半夏爬下马背,手牵着薄雾的缰绳,然后有些气恼地拉了拉裙子。她穿的齐膝楼兰软靴很舒服,但即使是这样,她也没办法在这种坚硬的石板地上走太久。
“他真的已经是个统治者了。”她说。
鬼笑猝并没有将目光从令公鬼背上移开:“我不了解他,我没办法了解他,看看他带着的那个东西。”
鬼笑猝指的是那把剑,令公鬼并没有将它带在身上,现在它被拴在他的马鞍上,插在一只蛊雕皮的朴素剑鞘里,长长的剑柄伸到他的腰侧,上大饼覆着同样颜色的皮革。
这是他在隘口中行进时请山桑人为他打制的剑鞘和剑柄。半夏很奇怪他为什么会做这种事,现在他随时都能导引真气出火焰剑,更能做出一些让刀剑相形之下也变成玩具的其它事情。“那是你给他的,鬼笑猝。”
她的朋友怒容满面:“他也想要我接受那剑柄,他使用它,那是他的,但他在我的面前使用它,仿佛是要用他手里的一把剑嘲笑我。”
“你并不是因为那把剑而生气。”半夏不认为鬼笑猝愤怒的原因是这个。那天夜里在令公鬼的帐篷中,鬼笑猝没有对这件事说半个字。“你仍然在为他和你说话的方式而感到心烦意乱,我知道,我知道他在心里是感到对不住的。他有时候说话完全不经大脑,但只要你让他道歉————”
“我不想要他道歉。”鬼笑猝喃喃地说,“我不想……我受不了了。我不能再睡在他的帐篷里了。”突然间,她抓住半夏的手臂,如果不是了解她的为人,半夏一定会以为这个楼兰姑娘快哭了。“你一定要帮我向鬼纳斯、摩诃丽、鬼斯兰她们说说,你是鬼子母,她们会听你的,她们一定要让我回她们的帐篷里,一定要!”
“谁一定要怎样?”鬼营室一边问着,一边放慢脚步离开其它人,走到她们身边。这位和顺城的智者有一头稀疏的白发和皮革般紧绷在颅骨上的脸,她清澈的绿眸能在十步外用目光击倒一匹马,她平常看任何人的时候都是用这种目光。当鬼营室生气时,其它智者都会一言不发地坐着,部族首领们则会找理由离开。
鬼斯兰和另一位凤翔楼兰黑水堡的灰发智者也走到她们旁边,直到鬼营室转过头瞪着她们。“鬼斯兰,如果你不是那么忙着想你的新婚男人,你应该知道鬼纳斯想跟你说话,还有你,鬼乾一。”鬼斯兰脸上冒出两片赤红,急忙跑回另外那些智者们中间,而那位年长些的智者走得比她还快。
鬼营室看着她们离开,然后才将注意力转回鬼笑猝身上:“现在我们可以安静地谈一谈了,你不愿意做一些事,当然,那是一些你被吩咐要去做的事,而你认为这个小小鬼子母能让你免除这种责任。”
“鬼营室,我————”鬼笑猝没能继续说下去。
“在我那个时代,智者说跳,姑娘们就要跳,而且一直要跳下去,直到智者喊停为止。只要我还活着,这一切都不会变,需要我再说清楚一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