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狂显然不喜欢这样,他紧绷着面孔,瞪了乐净和于彪一眼,仿佛这全都是他们两个的错。但他毕竟还是个有理智的男人。“那不是个适合你们的地方,不过现在那里大约比城里要安全,既然你至少同意了会去玄都,我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湘儿刻意保持着面容的平静,任由楚狂按照他的想法去以为,如果他觉得她已经答应了她其实并没有答应的事情,那也是他的事情。
但她还是要让楚狂尽量远离那个百戏团,只要让他看一眼他妹妹白色粗布裤上亮晶晶的小亮片,随之而来的骚乱将让令公鬼发起的任何暴动都黯然失色。
“记住,你一定不能靠近那个百戏团,直到你找到一艘船,然后在日落的时候去演员的马车营地那里找一个名叫煜月的人。”如果可能的话,楚狂更不情愿了,但湘儿坚定地对他说:“我从没见过一名拜火教众单独靠近任何百戏团,如果你随便走进去,难道不会招来人们的注意和询问吗?”
楚狂的微笑仍然耀眼动人,但湘儿觉得他似乎是露出了太多的牙齿:“看来,你把一切都安排好了,那么至少你不会反对我护送你回营地吧?”
“我应该会反对,人们会因此而散播谣言————一定已经有上百人看见我们在这里说话了。”湘儿没办法越过三个男人看清楚街上的状况,但她相信路过的人都不会对巷子里的情况视而不见,而乐净和于彪也没有再收回他们的剑。“如果你和我一起回去,就会有一千人看见我们。”
楚狂显得很懊恼,却又有些像松了一口气。“一个可以反驳所有事情的借口,”他喃喃地说道,“但你说得有道理。”但他显然并不希望湘儿这样。
“听我说,北宁人,”他转过头,用突然变得像钢一样坚硬的声音对另外两个男人说,“我是楚狂,这个女人处于我的保护之下。至于她的同伴,只要能不让她受到一丁点伤害,我非常乐意付出性命。如果你们敢伤害她们两个,我一定会找到你们,杀死你们。”
没再看一眼北宁人突然溢满了杀气的面孔和他们手中的剑,楚狂又转向湘儿:“我觉得,你还是不会告诉我半夏在哪里吧?”
“你只要知道她在距离这里很远的地方就行了。”将双臂交叠在胸前,湘儿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难道她真的因为一张漂亮的脸蛋就犯下一个危险的错误?“而且她所在之处比你所能安排的任何地方都更安全。”
楚狂的表情仿佛是在说他根本不相信湘儿的话,但他并没有反驳。“如果运气好,我会在一两天之内找到一条船,在那以前,留在那个古冶子的……百戏团里。保持低调,不要引起别人的注意————在你发色允许的情况下,尽量如此。告诉仪景公主,不要再逃避我了。因为老天爷的保佑,我才能找到你们两个,而且你们还安然无恙。如果你们在海丹乱跑,那么上天就要再施展一次奇迹才能护佑你们不会受伤。那个先知的龌龊走狗到处都是,毫不尊重律法和其它人,还有许多趁乱作恶的盗匪。平陆本身就是一个马蜂窝,但如果你能安静几天,再说服我那个顽固的妹妹也不要生事,我就可以在你们被蜇到之前想办法送你们出去。”
湘儿费了很大力气才闭上自己的嘴。她还没说什么,楚狂竟然就敢这样命令她!下一步这个男人就要把她和仪景公主塞进黄麻包里,把她们当垫子来坐了!
如果有人这样做的话不是正好吗?一个细小的声音在脑海里问湘儿。你的自以为是造成的麻烦还不够多吗?湘儿命令那个声音安静下来。那个声音不但不听,反而开始逐一罗列她的顽固所造成的各种过失与灾难。
楚狂显然将湘儿的闭口不言当成了默许,他转过身,却停在了原地。于彪和乐净已经封锁了通向街面的道路,同时用那种男人在即将施行暴力时才会有的冰冷目光瞥着湘儿,就连空气中似乎都响起了火焰燃烧的劈啪声。
湘儿急忙挥手示意他们放下兵刃,北宁人这才放低手中的剑,站到了一边。楚狂将手从剑柄上移开,快步走过那两个人,快步走进人群之中,没有再回头瞥一眼。
湘儿狠狠地瞪了乐净和于彪一眼,然后才大步朝反方向走去。她本来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却差点让他们给毁掉,男人们似乎总是以为打打杀杀可以解决一切,如果她手里有一根棒子,她一定会把这三个男人抽打一顿,让他们的脑子清醒一些。
不过那两名北宁人似乎已经清醒一点了,他们跟上她,手中的剑又收回到鞘里。一路上,他们没有说一句话,甚至在湘儿转错了两个弯、最后不得不折回来的时候也一言不发。
现在他们最好保持沉默。湘儿的舌头已经受够拘束了,先是那个先知,然后又是楚狂,现在她只需要一个无论多么微不足道的理由,都能让她爆发。特别是脑子的那个细小声音,现在仍在隐隐作响,拒绝安静下来。
等他们走出平陆、踏上那条土路时,湘儿一边带着两名北宁人在偶尔有其它行人的道路上行走着,一边仍然在和那个声音争论。她曾经担心过令公鬼的傲慢,但她自己的傲慢却让自己和身边的人几乎陷入不可挽回的灾难。
对于瑶姬,湘儿觉得自己所做的可能比杀死她还要糟糕。现在对湘儿来说,最好的事情应该就是去找一些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能做出正确决定的人来对付燕痴和玄女派鬼子母了。反对的念头冒了出来,但她像以前践踏谢铁嘴和李药师一样狠狠地把它们踩了回去。她要去独狐陈,将这些事交给卿月盟去处理。
就是这样,湘儿决定了。
“你吃了什么不合适的东西了?”于彪问,“嘴拧得就好像吃了个烂掉的梅子。”
湘儿看了于彪一眼,于彪立刻闭上嘴。两名北宁人现在正走在她两侧,但与她保持一步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