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片营地旁边围绕着匠民们制造了一半的房车。当然,自从平措拿起剑的那一刻起,他们就不再认为平措是他们的一员了。不管怎么样,涂牙州从来不会使用暴力。
小丹想知道,当那些马车做好之后,他们是不是会像他们计划的那样上路。在聚集起躲进树林中的匠民之后,他们仍然有一百余人。大约他们最后会将平措留给他自己的选择。她没听说过任何涂牙州会长久居住在一个地方。
但在黑水修罗的灾祸之后,即使是喜欢宣称他们从不曾有过改变的锡城人也在发生着巨大的变化。就在这座官邸以南百多步的思尧村,已经比她刚到这里时扩大了许多,所有被烧毁的房屋都得到了重建,更多的新房舍正拔地而起。
一些房屋使用了瓦顶,还有一些是用砖砌的,这是另一种新风貌。新来的移民仍然不停地定居于此,很快的,这幢官邸就会成为思尧村的一部分了。人们在讨论是否要搭建围墙,以免黑水修罗再次来犯。
改变。村里的街道上,几个孩子正跟在巫咸高大的身躯后面,就在几个月以前,巫咸毛茸茸的耳朵、几乎和脸一样宽的鼻子和他超过普通人半个身躯的身高,还让村里的每个孩子在看见他时都会吃惊地张大嘴巴,孩子们的母亲则会害怕地竭力想保护自己的孩子。
现在,母亲们都会送孩子到巫咸那里,让巫咸读书给他们听。身穿奇异服饰的外地人在思尧村各处都能看见。在锡城人中,他们几乎像巫咸一样与众不同,但没有人会多看他们一眼。也没有人会继续在意村里的那三名厌火族人,对他们穿着灰褐色衣服的修长身材有什么议论。
就在几十天以前,这里还有两位鬼子母,人们只是会对她们报以尊敬的打恭和叩拜礼。
改变。草地上,距离酒泉并不远的两根旗杆远高过了所有屋顶,其中一根旗杆上红色镶边的旗帜中央绘着一只红狼头,那已经成为子恒的徽记;另外一面旗上飞翔的红鹰是锡城的标志。
两千年以前,锡城在黑水修罗战争中被毁,但这片土地是锡城的一部分。飘扬的红鹰旗得到了锡城人无数的欢呼。一切都在改变。他们不知道这是多么大、多么不可遏制的改变。但子恒会看清这些,有她的帮助,子恒会看清的。
“我经常会跟卜正民一起去捉兔子,”子恒说,“他只比我大一两岁,他也常常会带我一起去狩猎。”
小丹过了一段时间才想起他在说什么。“卜正民正在学习当一名仆人,你让他在马厩里和你一起抽烟、谈论马匹,并不能对他有任何帮助。”她缓慢而深长地吸了一口气,这并不容易。“你对这些人负有责任,子恒,无论有多么困难,无论你是多么不愿意,你要承担起自己的责任。”
“我知道,”子恒轻声说,“我能感觉到他在牵扯着我。”
子恒的嗓音显得非常奇怪,小丹伸手抓住他的短须,让他看着自己。对小丹来说,他金色的眼睛仍然像以往一样怪异而神秘,可现在那双眼睛里隐含着哀伤。“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大约你是想对卜正民好一点,但他————”
“我说的是令公鬼,小丹,他需要我。”
小丹心中那个被她竭力否认的结勒得更紧了。她曾经让自己相信,危险已经随鬼子母一起离开。这个想法真愚蠢。她嫁给了一个缘起,一个命中注定会扭曲因缘丝线的男人,而这个男人是和另外两个缘起一起长大的,其中一个正是转生真龙。她必须与他分担这一切,虽然她不喜欢这样,但她无法逃避。
“你要怎么做?”
“去找他。”子恒移开目光,但小丹的眼睛追了上去。在墙边靠着一把沉重的铁锤和一把斧头,斧柄大约有三尺长,半月形的斧刃光看就会让人心生寒意。
“我没……”他的声音几乎变成了耳语,“我没办法告诉你,我今晚就要走,当所有人都入睡的时候。没多少时间了,我却有很长的路要赶。如果你需要帮手的话,令老典和欧阳誉会帮你对付那些村长的,我跟他们提过了。”他竭力想让自己的声音更轻一些,那种努力的样子真是让人觉得心疼。“禁魇婆们不会对你造成麻烦的。真有趣,当我还是男孩的时候,禁魇婆总是那么可怕,但只要你足够强硬,她们就会变得容易相处了。”
小丹咬紧了嘴唇。那么他已经告诉了令老典和欧阳誉他要离开,却没有告诉她?他现在还有心思说那些禁魇婆!她真该让子恒当一天的她试试,让子恒看看禁魇婆们是多么好相处。“我们不能这么快就离开,我们需要时间组织扈从队伍。”
子恒眯起了眼睛:“我们?你不能离开!那太————”他咳嗽着,降低了语调,“我们之中最好有一个人留下来。如果庄主离开了,庄主夫人应该继续照料这里才好。每天都会有更多的难民来到这里。所有的争执都需要调解,如果你也走了,这里的状况就会比被黑水修罗包围时更糟。”
子恒怎么能以为她不会注意到自己男人笨拙的掩饰?他一定是想告诉她,这次的旅途会很危险。小丹心中感到一阵温暖,但同时她也觉得非常恼火。“就依你所认为最好的方式去做吧!”她不愠不火地说。子恒抓抓胡子,怀疑地眨了眨眼,然后才点了一下头。
现在要做的,就是让子恒看清楚什么才是最好的。至少子恒没有直接说出来她不能走。一旦子恒打定主意,小丹想要撼动他,就像空手举起一座谷仓那么难了。但只要小丹够小心,这种情况是可以避免的,应该是可以避免的。
小丹忽然伸手抱住了子恒,将脸埋在他宽阔的胸膛上。子恒强壮的双手轻轻抚过小丹的头发,他大约以为小丹是因为他即将离去而担忧。是的,她是在担忧,但并不是为了他会将她留下,单独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