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这些站在貔虎军旗帜下的步兵和骑兵,绝不会想到他们也会有传说中那样的结局。高乐夫人同样在打拍子,其余的女侍也都停下脚步,朝这里望过来。
正是因为那些陌生的记忆,这支貔虎军才会追随马鸣,不过他们一直都以为那是马鸣自己的能力。马鸣的优势在于他的脑海里储存着许多战斗和战役,即使一百个男人也不可能经历这么多战火。
不管他那时是属于胜利的一方,还是失败的一方,他都清楚地记得那些战争是如何胜利和失败的。只需要一点智慧,就能运用它们,让他率领的军队获得胜利。
至少迄今为止都还是这样————当他找不到办法逃避战争的时候。不止一次,他希望能把这些记忆赶出脑海,没有它们,他就不会待在这里,指挥将近六千名士兵。
每天还有更多人投入他的旗下。他要率领他们向南进军,前去指挥一场他娘的侵略战争,而他的目标是占领被他娘的弃光魔使控制的一个他娘的国家。他不是英雄,也不想成为英雄。
英雄有一个坏习惯,总是喜欢自寻死路,当你是英雄的时候,别人会扔给你一根肉骨头,就把你丢到墙角去,然后你要等到可以再次去狩猎的时候,再去为另一根肉骨头而拼命。当然,这也是士兵们的命运。
不过,若没有这些记忆,他就不能让六千名士兵环绕在他身旁,那样他将只是个被和转生真龙捆缚在一起的缘起,一个为弃光魔使所知的、赤裸裸的目标。
一些弃光魔使显然对马鸣这个人相当了解。纯熙夫人曾经说过,他是非常重要的,大约令公鬼需要他和子恒两个人才能赢得终极之战。如果纯熙夫人是对的,他就只能去做他必须做的事。
他会的,他必须让自己接受这点,但他不打算成为他娘的英雄。如果他能想到该怎样去对付那只他娘的弯月夔牛角……他为纯熙夫人的魂魄稍稍祈祷一下,他希望纯熙夫人会是错的。
他和小璐最后一次舞到了空地的末端。当他止住脚步的时候,姑娘瘫软在他的怀里,欢笑不已:“哎哟,这真是太奇妙了。我觉得仿佛正在一座王宫中跳舞。我们能再来一次吗?哎哟,我们能吗?能不能?”高乐夫人鼓了一会儿掌,才发现女侍们全都呆立在原地,她立刻挥动着手,仿佛赶鸡一样驱赶她们各自去做事。
“‘九月之女’和你有关吗?”这句话突然从马鸣口中吐了出来,这是他从密炼法器里得到的信息。他设想过许多和九月之女见面的地方————苍天啊,还是让那个时刻晚点来吧————却从没想过会在一个挤满了难民和士兵的小镇客栈里,将一名女侍看成九月之女。但又有谁能知道预言会如何实现?
那确实是预言,某种形式的预言,虽然他并不十分知道它的意思————死亡并重生,与九月之女成亲,放弃世界之光的一半,以拯救世界。毕竟,当他挂在那根绳子上的时候,他已经死了。如果那段预言所指的是这个,其余的也都将一一实现。这是他无法逃避的。
“九月之女?”小璐有些喘不过气,但这并没有让她降低说话的速度,“那是一家客栈吗?酒馆?在平谷没有这个地方,大约是在河对岸的卢奴?我从没去过————”
马鸣将一根手指放在她的嘴唇上:“不要紧。让我们再跳一支舞吧!”这次是乡村舞蹈,是他在这里学会的舞蹈,这次他用到的只有他自己的记忆。但是,他现在必须努力分辨才能认清哪些到底是他真正的记忆了。
一阵清喉咙的声音让马鸣回头瞥了一眼,叹了口气————江隆正站在门口,剑带后面别着铁手套,手臂下夹着头盔。这名年轻的晋城贵族曾经是一名粉红脸颊的肥胖男人,只知道和马鸣在海门通里玩牌,但离乡北行以来,现在他的皮肤被太阳晒成了黑色,看上去比原来坚毅许多。
他的宽边头盔上也没了羽毛,裂纹和凹陷破坏了护心镜上精美的镏金花纹,长衫的灯笼袖是黑底色上绣着蓝色的条纹,也已经磨损得很厉害了。
“你告诉过我,要在这个时辰提醒你该巡查了,”江隆将拳头挡在嘴前,咳嗽了一声,故意装作没看见小璐,“不过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晚点再来。”
“我现在就去。”马鸣对他说。每天例行的巡查是很重要的,因为每天都可能发生一些需要及时察觉的事情。这是那些记忆告诉他的,他现在已经在这些方面信任它们了。如果他无法摆脱这些干活,他就应该把它们做好,大约把它们做好才能让他继续活下去。
而且,小璐已经离开他的怀抱,正用围裙擦拭着脸上的汗水,梳理散乱的头发,刚才那种欢欣与兴奋已经从她的脸上退去了。这不要紧,她会记得他的。和一个女人跳舞,马鸣得意地想,她差不多就是你的了。
“把这个给那些乐手。”马鸣一边对小璐说着,一边将三枚瓜子金塞进她的手里。不管那些乐手演奏得多么糟糕,至少他们让他暂时忘却了平谷和即将到来的未来,而且,女人们总是喜欢慷慨的人。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马鸣作了个揖,就差没吻小璐的手了。然后他说道:“再晚一些吧,小璐,我回来的时候,我们再跳舞。”
让马鸣感到惊讶的是,小璐伸出一根手指,在他的鼻子底下来回摇晃着,又带着劝诫的神情向他摇了摇头,仿佛已经完全将他看透。是啊,他从没自以为能搞懂女人。
他将帽子扣在头上,从门边拿起黑杆钩镰枪。这是他第二次进入密炼法器时得到的另一件礼物,它的黑色长杆上雕刻着用古语写成的铭文,如同短剑般的古怪矛锋上刻着两只鬼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