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匹阉马。”男孩又扯了一下被江隆抓住的手臂,发现没有挣脱开来,显得更生气了,“那是一匹阉马。它不会伤害我的,马喜欢我。我不是小孩了,我今年九岁,我的名字是阿泽,不是小孩。”
“阿泽,是吗?”九岁?他大约已经九岁了。对于这一点,马鸣判断不出来,特别是对雨师城的小孩。“嗯,阿泽,你的父母在哪里?我必须让你回到他们身边去。”
阿泽咬住嘴唇,没有回答,一颗眼泪从他的眼睛里溢出来,他恼怒地将泪水抹掉。“厌火族人杀了我爸爸,一个……突阕楼兰。妈妈说,我们要去锡城古国。她说我们要在一个农庄生活下去,那里会有许多马。”
“她在哪里?”马鸣轻声问。
“她病了,我……我把她埋在一个有花的地方。”阿泽突然开始拼命地踢打江隆,泪水不停地从他脸上滚下来。“你放开我,我能照顾自己,你让我走。”
“照顾好他,直到我们能找到人照顾他。”马鸣对江隆说。江隆一边抓着男孩,一边还在费力地抵挡着他的拳脚。
“我?我该拿这个老虎一样的小老鼠怎么办?”
“先让他吃顿饭,”马鸣皱了皱鼻子,阿泽至少在马厩的地板上待了一段时间,“再给他洗个澡,他浑身都是臭气。”
“你看着我说话,”阿泽一边抹着脸一边喊道,泪水让他脸上的泥垢变成了一片片花纹,“你看着我说,不要对我的头顶说话!”
马鸣眨眨眼,然后弯下腰:“我很对不住,阿泽,我也一直都恨人们这样对待我。现在,事情是这样的,你身上的味道很臭,所以江隆会带你去黄金鹿蜀,那里的高乐夫人会让你洗个澡。”阿泽只是显得愈来愈生气。“如果她有什么意见,你就告诉她,是我说的,你要洗个澡。她不能违抗你。”
看着这个男孩惊讶的神情,马鸣压抑住自己笑出来的冲动,现在笑的话一定会把事情搞砸的。阿泽大约不喜欢洗澡这个主意,但如果有人想要阻止他……
“现在,你照江隆说的去做,他是真正的晋城贵族,他会为你准备一顿好吃的热饭,还有一些没破洞的衣服和一双鞋。”
“我不喜欢晋城人。”阿泽嘟囔着,皱起眉望向江隆和马鸣。江隆正闭上眼,自言自语地叨念着什么。“他真的是贵族?你也是贵族吗?”
还没等马鸣说话,曲长风跑了过来,脸涨得通红,上面全是汗水,他带着凹痕的护心镜上还残留了一些以往镀金的痕迹,黄色衣袖上的红条纹也都磨损了。他看上去根本就不像晋城最富有的贵族的儿子,但话说回来,他确实不曾像过。“马鸣,”他喘息着,一只手还在不停地拨起垂落到额头上的发绺,“马鸣……在河那边……”
“什么?”马鸣焦躁地打断他的话,他本来正在想是不是要将“我不是他娘的贵族”绣在衣服上。“幽瞳?突阕?女王卫兵?还是他娘的白狻猊军?出了什么事?”
“一艘船,马鸣,”曲长风仍旧喘着气,拨着头发,“一艘大船,我觉得那是讨海人的船。”
这不太可能,雕题从不会将船驶到远离开放海域的地方,但……沿着漆水河向南的路上并没有很多村庄,马车能够运载的供给在貔虎军到达晋城之前会少得可怜。马鸣已经雇用了内河船跟随军队一同出发,而一艘大型船只肯定会更加有用。
“照看好阿泽,江隆。”马鸣没去理会江隆糟糕的表情。“曲长风,带我去看那艘船。”曲长风迫不及待地点点头,如果不是马鸣抓住他的袖子,他肯定会拔腿向河边跑去。曲长风做什么事都是一副急匆匆的样子,而且他又很不容易接受教训,所以现在他身上才有了五处被高乐夫人的棍子打出的瘀伤。
马鸣愈向河边走,难民的数量就愈多。六艘宽大的渡船被绑在涂了煤油的木制长码头上,但船上的桨和橹都被拿走了,而且码头和船上都看不见半个船员。
只有六艘河上舢板看上去是可以行驶的,这些短粗的双桅船是为了临时使用而准备的。赤脚的船员们待在这些舢板里,也很少会有什么行动。
这些船的货舱都被装满了,它们的船长已经向马鸣保证,他们只要接到命令,马上就能出发。漆水河上也有不停颠簸的宽大方帆船和细长三角帆船在行驶,但在平谷和有城墙包围、飘扬着锡城古国白狻猊旗的卢奴之间,没有任何船只往来。
那面旗帜也曾经在平谷上空飘扬过,驻守在这里的锡城古国士兵并不情愿将这座城镇让给貔虎军。
令公鬼大约控制着玄都,但他的命令无法被传达给这里的女王卫队,或是穆成桂组建的军队,比如白狻猊军。现在那些白狻猊军应该驻扎在平谷东边的某个地方,至少他们是向那里逃跑的,那些关于强盗劫掠的讯息很可能都是他们干出来的。
其余的锡城古国军队在与貔虎军进行过短暂的冲突之后,都已经渡过了漆水河。
真正吸引马鸣注意的是一艘停泊在宽阔河道中央的大船,那确实是一艘讨海人船,它比河上任何船只都更高、更长,船体也更流线,在船上有两根倾斜的桅杆。
许多身影在索具间来回攀爬,其中有一些赤裸着胸膛,穿着宽松的裤子,在岸上还能看到他们黝黑的肤色;另外一些穿着色彩鲜艳的宽松上衣,表明她们都是女性,那些忙碌的讨海人之中有半数都是女人。巨大的方形帆已经被拉起,收拢在横桅上,但它们绑得很松,随时都能被放开。
“为我找一艘小艇,”马鸣对曲长风说,“还有一些桨手。”他总是需要向曲长风提醒这样的小事。这名晋城人向他眨眨眼,又拨了拨头发。“快点!”曲长风哆嗦似的点了一下头,向码头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