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儿不由自主地抓住了辫子,她很想插句话,很想小心地做出一些反驳。但辛蜚零没有在意她的任何举动,大约这是最好的。
“你帮不了丹景玉座和桑扬的,孩子,让她们忘记自己过去是什么人,满足于现在的自己吧!从她们的行为判断,现在唯一还让她们无法彻底忘记过去的就是你,还有你想要治疗她们的愚蠢尝试。她们不再是鬼子母了,为什么还要抱着这种虚幻的希望?”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怜悯,以及一点轻蔑。毕竟,不是鬼子母的人不能和鬼子母相比,丹景玉座和桑扬在她们眼中已经算是下等人了。
而且,独狐陈有不少人将白塔的灾祸归罪于丹景玉座,认为是丹景玉座身为丹景玉座时的种种失误,导致了今天的局面。她们很可能认为丹景玉座受到的惩罚是应该的,甚至还不够。
而过去的历史也增加了湘儿的困难。遏绝是一件非常罕见的事,在丹景玉座和桑扬之前,已经有一百四十年时间没有女性接受过遏绝了。
淤滞的事故也至少有十几年时间没再发生过。被遏绝的女人总是会尽量远离鬼子母。毫无疑问,如果辛蜚零被遏绝了,她会尽可能忘记自己曾经是鬼子母。
她现在就很想忘记丹景玉座和桑扬曾经是鬼子母,以及在她们身上发生的事情。如果她们可以被当成两个从来都不曾与导引真气和鬼子母有关的普通女人,一定有许多鬼子母感到更加舒服。
“浣花夫人已经许可我进行尝试了。”湘儿鼓起最大的勇气,坚定地说道。辛蜚零只是盯着她的眼睛,直到她低下头去。只有满脑子黄麻的见习使才会想和鬼子母彼此对视。
“我们都会有犯傻的时候,孩子,但一个明智的女人通常会知道自己的限度。看样子你已经结束了你的早饭,我建议你在放回那只杯子后去找些事做,以免给自己惹上麻烦。你有没有想过把头发剪短一点?算了,你走吧!”
湘儿行了个叩拜礼,鬼子母不等她的身子低下去就已经转身离开了。确认辛蜚零没有再看她之后,她才狠狠地瞪了一眼。这个女人竟然要剪她的头发!
她举起辫子,向逐渐远去的鬼子母摇晃了两下。她知道,如果自己胆敢当着鬼子母的面发泄怒火,下场只会是和燕痴一起去洗衣服,之前还得去一趟游女门主那里。
她已经在独狐陈滞留了几个月,虽然她和仪景公主从燕痴的嘴里挖出了一些东西,但在实际行动上仍然一事无成。这些鬼子母只会空谈和等待,任由世界一步步崩坏。
而辛蜚零却在想剪她的头发!她追捕过玄女派鬼子母,而且已经捉住了其中两个,甚至还逮住一名弃光魔使,当然,鬼子母们完全不知道这件事。
她还帮助骆驼城的大阿亚图拉夺回她的宝座,虽然只是很短暂的。而现在,她只是闲待在这里,靠着从燕痴身上榨取信息来为自己赢得声誉。剪她的头发?她大约最好是剃一个大光头!
她看见乔星南从人群中大步走过来,她的肩膀和街上的这些男人一样宽阔,而且她比大多数男人都来得高。这位圆脸的全丹派鬼子母也让湘儿很生气。
湘儿留在独狐陈的原因之一,就是她想要跟从全丹派鬼子母学习治疗技术,全丹派鬼子母掌握的治疗技术多过所有其它的鬼子母,大家都是这么说的。但这些鬼子母却都不愿将她们独有的技巧跟一名见习使分享。
全丹派鬼子母本该鼓励她治疗任何病患,甚至是遏绝的热情,但她们给她的却只有激烈的反对。如果不是浣花夫人干涉,星南会让她从日出到日落一直不停地擦地板,直到她放弃“愚蠢的念头和浪费时间的行为”。
晚萧————一位身材娇小、严厉的目光几乎能穿透木头的全丹派鬼子母,甚至拒绝和湘儿说话,因为湘儿坚持要“改变因缘已经注定的编织”。
但现在最让她关心的是她对天候的感觉仍然在告诉她,一场风暴即将来临。而没有一丝云彩的天空和赤灼的太阳,却仿佛是在嘲笑她。
湘儿低声嘟囔了几句,将陶土杯塞进一辆经过的木材车里,然后挤进人群。在燕痴自由之前,她除了来回走动之外,没有任何事情可做。而燕痴还要等多久才能自由,只有苍天才知道。整整一个早晨都浪费了,在浪费了这么多天之后。
许多鬼子母都向她点头微笑,她每次都会回给她们一个歉意的微笑,然后加快脚步,仿佛是有什么着急的事情要去做一样。如果她停下来,一定又会有一堆问题砸到她头上,询问她是否又有什么新发现。
以她现在的心情,大约真的会把所想的事情认真地告诉她们。这当然是一件极端愚蠢的事。这些人什么都不做,只知道问她令公鬼有什么打算,要她去剪头发。呸!
当然,鬼子母对湘儿也不全都是微笑。对她完全不理不睬的并不止晚萧一个人,当这个小女人朝湘儿走过来的时候,湘儿不得不敏捷地躲到一旁,才没让她撞到自己。
一名神态傲慢、长下巴、浅色头发的鬼子母,骑着一匹高大的花斑阉马从人群中走过。经过湘儿身边时,她朝湘儿皱了皱眉,一双大眼睛犀利得吓人。
湘儿没有认出她。这名女子穿着一身整洁的淡灰色云锦圆领袍,一件轻木棉的防尘披风折叠在她的马鞍前,说明她刚刚来到此地。一名穿绿色长衫的瘦高护法,骑着一匹高大的灰色战马跟在她身后,表情有些不安。
任何事情都不会让护法有不安的表情,不过湘儿觉得加入一场针对白塔的叛乱,大约可以算是例外。苍天啊,就连新来的人都打算整治她了!
随后她又遇到了疤脸的乐净。乐净按照北宁战士的风格剃光了头发,只留下一个顶髻,他的那只空眼窝盖着一块皮革,皮革上画了一只怒视前方的凶恶的红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