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在整个白塔已经从她的探察名单中被剔除了,她只能这样,因为她已经无法确定那里的哪些地方是安全的。
嘉荣城的其余部分她也不能去了。她已经有四次差点就迎面撞上一名古铜色皮肤的女子,最后这一次,那名女子正看着一张像是刚刚被漆成蓝色的桌子,满意地点着头。
无论那名女子是什么人,她绝不是在梦中偶然进入夜摩自在天的,她不像那些普通的做梦人一样转眼就消失,而且她的身影仿佛只是一片模糊的薄雾。显然她是利用密炼法器进入梦的世界,这几乎就代表了她是一位鬼子母。
半夏只知道一件不必导引真气就可以让使用者进入梦的世界的密炼法器,而那件密炼法器正在湘儿和仪景公主的手里。不过这名腰肢婀娜的女人显然成为鬼子母还不久,她非常漂亮,总是穿着极为暴露、轻佻的衣服。她看上去和湘儿的年纪差不多,还没有那种长久使用上清之气后的无瑕面容。
半夏曾经想要跟踪她,因为她大约是玄女派鬼子母,而那些玄女派鬼子母偷走了不少能进入梦的世界的密炼法器。但半夏顾忌到万一被发现,甚至被捉到的风险,而且她也不能将得到的信息告诉任何人。除非是极为严重的事情,她才可以联系湘儿和仪景公主。但玄女派是鬼子母自己的事情,即使她知道了,也要别无选择地严守秘密。
半夏心不在焉地打量着黑暗中离她最近的那些光点,完全认不出它们都属于什么人,它们完全静止地围绕着她,如同冻结在黑色冰块中的星星。
最近在夜摩自在天中出现了太多奇怪的事情,让她无法平静心神。除了那名古铜色皮肤的女子之外,还有另外一名美丽而又面容刚强的女子,有目的地在这里来回走动,那名女子的一双大眼睛里总是充满坚定的神情。
半夏觉得这名女子一定能以自身的力量进入夜摩自在天————她的形体非常坚实,没有半点虚幻的感觉。无论她是谁,无论她有什么样的原因,她进入白塔的次数要超过湘儿、仪景公主、浣花夫人和其它所有人的总和,她似乎会出现在任何地方。
除了白塔之外,半夏在最后一次去晋城时也惊讶地看见了她。当然,她那次并不是要与仪景公主和湘儿见面。那时那名女子正在秦望石髓大厅里来回踱步,恼怒地嘟囔着什么。而半夏最后两次去玄都时也都看见了她。
这两名女子都有可能是玄女派鬼子母,但她们也都有可能来自独狐陈。不过半夏从没见过她们一起行动,也没有在她们身边看见任何独狐陈的鬼子母。
她们也有可能是白塔的鬼子母,那些鬼子母们一定也有需要彼此窥探的秘密,而且白塔迟早也会知道夜摩自在天。这两名陌生人只是给半夏增加了更多没有答案的问题。而半夏能想到的唯一一件事,就是避开她们。
半夏在梦的世界里要避开所有的人,她已经习惯时刻注意自己的背后,假想有人正悄悄地向自己靠近的可能。她觉得自己有几次曾经瞥到了令公鬼、子恒,甚至孔阳。当然,这只是她的想象,或者是她在偶然间触及到了他们的梦。毕竟她在这里就像一只跳进狗舍里的猫一样紧张。
半夏皱起眉,如果她还有面孔的话。这些光点中的一个————并不熟悉,她不知道它————但它看上去……正在吸引她。无论她将视线移到哪里,它都会重新在她的视线中闪烁。
大约半夏能再试试找到独狐陈。这就意味着要等湘儿和仪景公主离开夜摩自在天————她能认出她们两个人的梦。想到这里,她不禁咧嘴笑了笑。不过至今为止,她已经做过了十几次确定独狐陈位置的尝试,而她得到的成果并不比她试图穿越令公鬼的阵法时更多。
这里的距离和位置和真实世界中的确实没有任何关系。鬼纳斯说过,这里没有任何距离和位置可言,不过,这样也能让在这里的人……
半夏忽然惊讶地发现那个不停吸引她视线的光点正朝她飘过来,刚刚它还像是一颗遥远的星星,现在却已经膨胀成一轮满月。她的心中迸出了一点恐惧的火星。
碰触一个梦,向其中窥望,就如同用指尖碰触水面,虽然水面会微微下陷,但并不会破裂。这些应该完全出自她自己的意志,是释梦者在寻找梦,而不是梦来寻找她。她应该能随心所欲地让这些梦远离,让这片缀满星星的空间或静或动。而现在只有这个光点在移动。白光迅速地铺满了她的视野。
半夏慌乱地想要离开这团光。白色的光,除了白光之外一无所有,她被吸了进去……
半夏眨眨眼,困惑地望着眼前的情景。在她身周,围绕着一片没有边际的白色巨柱,其中大多数看上去都遥远而又模糊,只有一个形象清晰而真实————丙火王子,他正在白色地板上向她快步跑来。
他穿着一件朴素的绿色长衫,脸上混合着焦虑和宽慰的表情。不管怎样,那几乎就是丙火王子的脸,丙火王子大约不像他的同父异母兄弟那样光彩耀人,但他仍然是名俊美的男子。
而这张脸看上去……很普通。半夏想要移动身体,却做不到,她一步也无法挪动。她的后背贴到一根圆柱上,锁链将她的手腕在头顶上方牢牢地拴住。
这一定是丙火王子的梦。在所有那些无穷无尽的光点中,半夏最后停在他身边,又被吸引进来。半夏现在不想思考这是怎么发生的。现在她只想知道,为什么丙火王子会在梦中让她成为俘虏。
半夏坚定地在自己的脑海里固定住这个事实————这是一个梦,另外一个人的梦。她是她自己,她不是这个梦能够随意摆布、控制的。
半夏不接受这里的一切,这里的每样东西都不会涉及到她的真实。真实如同圣歌般在她脑海里不断地吟咏。
半夏要想起任何其它事情都很困难,但只要她留住它们,她就能冒险留下来。至少她可以停留到找出这个男人的脑子里到底翻滚着什么奇怪的东西,他竟然会以这种方式俘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