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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十字路口都有毁坏的喷泉和纪念碑,碎石堆积成的大山丘上,矮小的树木在干旱中死亡,街道和建筑的缝隙中充塞着干枯的野草。没有任何活的东西,没有鸟,没有老鼠,甚至没有一丝风。寂静包裹着历下城,历下城————暗影等待之地。
令公鬼消去通道,所有厌火族人都戴着面纱。黄巾力士不停地扫视着周围,面容紧绷,耳朵僵硬地贴在脑后。令公鬼仍然握持着阳极之力,就像萧子良说的那样,这样可以让他知道自己还活着。他在自己还不能导引真气的时候,大约特别是在那个时候,他在这里一直想要提醒自己这一点。
幽冥涧在黑水修罗战争时期曾经是一座巨大的都市,是锡城的盟友,十国联盟之一。当黑水修罗战争甚至百年战争都只像是一段短暂的时间,当暗影在所有地方取得胜利,而苍天的每一个胜利都似乎只是在争取一段苟延的时间时。
一个名叫铁背苍狼的人成为幽冥涧的掌权者,他提出一个取得胜利、让国家得以生存的办法————幽冥涧必须比暗影更加严厉,更加残忍,更加缺乏信任。慢慢的,幽冥涧人将这个方法付诸实践,直到最后,幽冥涧变得像暗影一样黑暗,甚至有可能比暗影更加黑暗。
随着对抗黑水修罗的战争日趋激烈,幽冥涧抛弃了自己,让自己堕入黑暗,最终吞噬了自己。
但有些东西被留了下来,这些东西让一切生灵不能在这里存活,甚至这里的一颗石头都浸染着杀死幽冥涧、只剩下历下城的恨意和猜疑。
留在这里的并不仅是这种随时间而浸透一切的污染,任何有理智的人都绝不会向这里迈出半步。
令公鬼在他站立的地方缓缓地转过身,盯着空眼窝般的残破窗口。随着太阳的逐渐升高,他能感觉到看不见的监视者。当他上次来到这里的时候,这种感觉直到日落时才会变得如此强烈,那比这里的污染更可怕。
一支在这里宿营的黑水修罗军队曾经彻底被抹煞掉,只留下用血写在墙上的一些文字。它们在那些文字中向魔尊乞求拯救。夜晚是绝不能在历下城滞留的。
这个地方吓坏了我,真龙在虚空外喃喃地说,你不害怕吗?
令公鬼的呼吸停滞了。难道他是受到这个声音的感染?是的,它让自己害怕。
这里存在着黑暗,比黑暗更深的黑暗,如果魔尊要选择居住在人间,那么他就会住在这里。是的,他会的。我一定要杀死韩咒。
令公鬼眨眨眼,韩咒和历下城有什么关系?
我记得终于杀死了骞淼。在那个声音里出现了一丝惊诧,仿佛真龙刚有了什么新发现。他应该去死。兰飞儿也应该去死,但我很高兴她不是被我杀死的。那个声音对他说的这些话只是巧合吗?真龙是否听到了他的问题?是否在回答他?
我怎么……是你杀死了骞淼?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死亡,我觉得要其余的死亡。但不是在这里,我不想死在这里。
令公鬼叹了口气。只是巧合,他也不想死在这里。他身边的一座宫殿前面的柱子都已经朽坏了,整座宫殿都朝街上倾斜,随时都有可能倒塌,将他们埋在下面。“带路吧!”他对巫曼说。然后他又对楼兰说道:“记住我所说的,什么也不要碰,什么也不要拿,留在我的视线里。”
“我没想到情况会这么糟糕,”巫曼嘟囔着,“这里的黑暗几乎淹没了道门的感觉。”巫纹发出一声呻吟,巫芙看上去也在极力压抑呻吟的冲动。黄巾力士对环境非常敏感,过了一会儿,巫曼朝一个方向指了一下。他脸上的汗水和炎热并没有关系。“那边。”
破碎的铺路石板在令公鬼的靴子下面发出断裂的声音,仿佛令公鬼所踩的是一片枯骨。巫曼引领他们走过一条条街道,拐过一个个转角,经过一座又一座废墟,但他的方向始终都很确定。
环绕他们的楼兰在行动时全都踮起了脚尖,在他们黑面纱上方的眼睛里所显示的不是准备迎接攻击的眼神,而是投入到已经开始的战斗中的光芒。
看不见的监视者和毁坏的建筑勾起令公鬼惟恐避之不及的回忆。马鸣从这里开始了走向弯月夔牛角的道路,但也几乎在那条路上丧命。大约马鸣同样是从这里开始走上了前往昆莫,得到那件他从不想提起的密炼法器的道路。
子恒在这里的逃亡中和令公鬼失散,当令公鬼再次看见他的时候,他已经远离此处,并有了一双金色的眼睛,眼神悲伤。纯熙夫人从不曾将子恒的秘密告诉过令公鬼。
虽然历下城没有直接伤害令公鬼,但他也没能从这里安然脱身。冷子丘跟踪他们进入了这里。那时他们还在一起,他、马鸣和子恒,纯熙夫人和孔阳,湘儿和半夏。
冷子丘————一位经常造访红河的卖货郎;冷子丘————一名隐秘的魔尊的爪牙。纯熙夫人说,他已经不止是一名魔尊的爪牙,他变得比一名魔尊的爪牙更加可怕。那种转变也是在这里发生的,夏司命已经不止是夏司命,或者,他身上夏司命的成分减少了许多,但那些仍然属于夏司命的成分也在渴望着令公鬼的死亡。
他威胁着一切令公鬼爱的人,只为了能让令公鬼落入他手中。然而令公鬼现在还没有去找他,现在对抗夏司命、守护红河安全的是子恒。
苍天在上,红河到底遭受了多么大的伤害,夏司命和白袍众都在那里做了什么?天愚上尊是不是魔尊的爪牙?如果鬼子母会成为玄女派,那么拜火教众的最高领队会投向暗影也是很自然的事。
“就是这里。”巫曼说。令公鬼愣了一下。历下城绝不是他可以走神的地方。
长老站立的地方曾经是一片广阔的方形广场,但现在这里已经变成了一座长久腐蚀后的碎石堆。在广场中央应该有一座喷泉的地方却有着一圈工艺精致、依然闪烁着光泽的金属围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