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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半夏而言,她担心智者们会将鬼营室让她留在营地的话当成命令执行,如果真是这样,以后的几天时间里,只要她走出自己的帐篷,可能就会有五十双眼睛在盯着她。
令公鬼是怎样穿行的?智者们会采取所有她们认为有必要的行动,只要那不会触及到节义:不同的智者大约会对节义有不同的解释,但她们像任何楼兰一样,都严格坚守她们对节义的解释。
这些事可真麻烦,罗海蓉是突阕楼兰,是雨师城下那一战中数千名被捉住的俘虏之一,但在半夏眼中,智者们对待她和其它屈从者并没有差别。罗海蓉的行为也和任何其它屈从者没有丝毫差异。她们不会违背节义,无论她们有多么必要。
幸运的是,这次并没有出现这种问题;不幸的是,半夏的健康问题依然存在。智者们不会治疗,也不会用上清之气检查人体的健康状况。
她们使用她们自己的方法进行检查,其中有些办法和半夏从湘儿那里学到的禁魇婆治疗知识非常相似:观察病人的眼睛,用一根木管听病人的心跳。
有些则是厌火族人独有的办法:半夏要摸到自己的脚趾,直到头晕;在原地上下跳跃,直到她觉得眼珠立刻就要从眼眶里蹦出来;绕着智者的帐篷奔跑,直到眼冒金星;然后有一名屈从者从她的头顶向下倒水,她也要喝尽量多的水;再拢起裙子,跑上一段路。楼兰非常相信严酷的环境,如果半夏跑慢一步,如果她在鬼纳斯说可以停之前蹒跚着停下来,智者们就会相信她的健康并没有完全恢复。
当鬼营室终于点点头说“你像一名枪姬众一样健康了,姑娘”时,半夏正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大口喘息着。她相信即使是一名枪姬众也做不了这些,但她觉得很骄傲,她从不认为自己是一个软弱的姑娘,可是她很清楚,如果自己没有过和厌火族人共同生活的经历,她在测试进行到一半时就一头栽倒在地上了。再过一年,她心想,我就能跑得像女武神的信徒一样快了。
而另一方面,半夏绝不能返回城里了。测试之后,她和智者们一同在出汗帐篷里洗浴。这一次,智者们没有再让她负责向热煤上浇水,负责这项干活的变成了罗海蓉。
她沉溺在潮湿的热气里,放松肌肉,直到鬼玄元和另外两位部族首领————巫师山的鬼幽泉和蒲犁的阴风西来加入她们。这些高大魁梧的灰发男人面容都像岩石一样冷静镇定。
但半夏立刻用披巾裹住身体,匆匆跑出了帐篷,她总以为自己这样做的时候身后会传来一阵笑声。但看样子,厌火族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一有男人走进出汗帐篷,她就会匆忙地跑开。半夏很高兴他们并没有把她的这种行为和楼兰幽默联系在一起。
从出汗帐篷外面叠放整齐的衣服中拿起自己的衣服,半夏跑回自己的帐篷里。太阳现在已经快落下了,吃了一顿清淡的晚餐之后,她准备好好睡一觉。她已经非常疲倦,甚至连夜摩自在天也不愿意想了。
同样是因为疲倦的关系,半夏记不清自己做的大多数的梦————智者们告诉过她,疲惫会让人忘记自己的梦————但她记得每一个关于丙火王子的梦。
不知为什么,当柯温迪在黎明前的昏暗中唤醒她的时候,半夏有一种焕然一新的感觉,仿佛已经准备好去看看能在城里找到些什么了。长长地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她站起身,一边嘟囔着,一边飞快地洗漱穿衣,几乎没来得及把头发梳好,因为鬼营室刻意过来带着她去鬼纳斯的帐篷里吃早饭。
“你不该那么快就离开出汗帐篷,”鬼纳斯一边对她说,一边从罗海蓉手上接下一碗小米粥和一些干果。大约有二十几位智者聚集在鬼纳斯的帐篷里,罗海蓉、柯温迪和另一名来自突阕楼兰,名叫鬼辫尾的男人屈从者忙碌地侍奉着所有人。“鬼玄元说了许多关于你的姐妹的话,大约你能做一些补充的。”
经过几个月的伪装之后,半夏不需多想就知道智者所说的“姐妹”指的是那个白塔使节团。“我会告诉您我能说的一切,鬼玄元都说了些什么?”
首先,使节团中有六名鬼子母,其中两名是凌日盟鬼子母,而不是一名————半夏无法相信厉业魔母的这种傲慢,或者是愚蠢————不过至少使节团的首领是一名无为派鬼子母。那些智者们大部分躺卧成一个环形,仿佛一个车轮的轮辐,还有一些在她们的空隙中站着或是跪坐着。鬼子母的名单被念完之后,她们的目光全都转向了半夏。
“恐怕我只认识其中两个人,”半夏小心地说,“毕竟,白塔有许多鬼子母,而我成为鬼子母还不久,认识的人并不多。”智者们纷纷点点头,她们接受了这个说法。“夹谷琥珀的心思精细而清晰,她会在做出结论之前倾听各方的意见,而且她能找出别人话中最小的漏洞。凡是她见过的,都会记住,她朝一页纸看上一眼,就能一字不差地把那页纸上记录的内容全都默写下来,即使是一年前听过的话,她仍然可以清楚地记得。但有时候她会自言自语,下意识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鬼玄元说她对王室图书馆很感兴趣,”摩诃丽搅动着面前的小米粥,看着半夏,“他说听到她有时会嘟囔一些关于封印的话。”智者们之间传来一阵轻微的议论声。鬼营室大声地清了清喉咙,帐篷里立刻安静下来。
半夏往嘴里送了一勺小米粥,她在粥里吃到一片干李子和某种甜浆果,一边仔细地思考着。如果厉业魔母在处死丹景玉座之前对她进行了刑讯,那么厉业魔母就会知道已经有三道封印被打破。
令公鬼藏起了两道封印————半夏希望自己能知道他把封印藏在哪里,但他现在似乎不信任任何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