锡城人、占西人、鬼子母和智者们从容不迫地在平原上移动着————他们几乎已经就位了。子恒很希望他们距离战场能够更远些,能有更多的机会逃跑,但沈晋坚持说他们必须靠近到距离战场三百步以内的地方,长弓才能发挥效用。
奔雷则焦急地不想殿后。即使是鬼子母们也坚持不能距离战场太远————子恒相信她们只是要靠近到将战局情况完全看清楚的程度。
现在突阕们还没注意到周围的变化,至少他们没有对这三支正在向他们缓慢移动的军队表现出任何警戒,甚至没有人向他们转过脸来。所有突阕人都在向马车环绕的营地猛冲,偶尔被闪电和火焰打出的缺口又会立刻被冲锋的人补上。子恒知道,只要有一个人回头看一眼,情况就会立刻发生改变;但他们的注意力似乎都集中在眼前的炼狱上。
八百步、七百步。锡城人都下了马,将长弓握在手上。六百步、五百步、四百步。
崔戍抽出佩剑,将它高举过头。“真龙大人,乐正,为了胜利!”战号从五百个喉咙里爆发出来。五百杆骑枪被平端在马前。
子恒急忙抓住崔戍的马镫,随着雨师城人挟雷鸣之势直冲下山坡。巫咸迈开一双长腿,速度丝毫不亚于疾驰的战马。子恒拉住马镫,大步向前跳跃着,他的心思奔向狸力群,呼唤着它们。来吧!
棕色的草地迅速向他们身后退去。空旷的原野上突然出现一千头饥饿的狸力————削瘦的、棕色毛皮的平原狸力,其中还有一些毛色更深、体形更大的狸力肯定是来自丛林地区的。当锡城人的第一波箭雨划过天空,落进厌火族人的队伍里时,它们也亮出獠牙,猛冲进厌火族人群之中。这时,第二波箭雨也滑过了半空,连同许多耀目闪电,炽烈火蛇。戴面纱的厌火族人刚刚转过身,开始对抗狸力群的攻击,雨师城人的骑枪和另外无数根楼兰短矛就已经纷纷戳穿他们的胸膛。
子恒抡开战斧,砍倒一名突阕,跳过他倒下的身体。他们必须冲到令公鬼身边,这是他们唯一的目的,也是他们唯一的希望。在他身旁,巫咸的巨斧不停地向四处斩落,立刻就砍开了一条通路。平措似乎在拿着剑跳舞,每当他砍倒一个人,都会发出一阵笑声。但子恒没有时间去想别人,他有条不紊地挥舞着斧头,他是在劈砍木头,不是人。他竭力不去看那些喷溅出的血肉,任由红色的液体喷在脸上却不去在意。他必须找到令公鬼,他要从荆棘丛中砍开一条出路。
他将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前面这个人的身上————他把他们都视为男人,虽然这个人的身高更像是一名枪姬众,他不知道如果自己心中如果有了这种想法,是否还能挥下斧头————他集中注意力要砍开通路,但其它事情不停地涌进他的视线之中。
一道银色的闪电将穿着圣保衣的身躯打入空中,他们之中有一些系着红色的头巾,有一些没有。另一道闪电将崔戍从马背上打落马下。这名雨师城人吃力地站起身,用佩剑支撑住身体。火焰围绕住几名雨师城人和厌火族人,人和马都变成了尖叫的火炬————或者是悄无声息的火炬。
这些事情飞快地从子恒眼前闪过,但他并没有让自己去看它们。他的面前只有敌人————那些荆棘。他和巫咸的斧头,还有平措的剑要把这些全部清除干净。但很快有一些事情分散了他的注意力。
一匹扬起前蹄的马,一名被楼兰短矛从马鞍上戳下的骑士————一名穿着红色盔甲的骑士,随后是成群的翼卫队。他们挺起骑枪,不停地向前猛冲,奔雷的羽毛飘扬在他的头盔上面。
片刻之后,子恒看见了苍术夫人,鼍龙派鬼子母一步步向前行进着,面色威严冷峻,如同战场上的女王。三名护法为她开辟出道路,火焰不停地从她手中喷涌而出。然后是鬼去疫,更远处,是元香、傲痴和……苍天在上,她们都跑到这里干什么?她们应该和智者们在战场外面的!
从前面的某个地方传来一阵轰鸣,压倒了所有喊声和喧嚣。片刻之后,一道闪光出现在距离子恒不到二十步的地方,它像剃刀一样切穿了几个人和一匹马,展开成为一个通道。
一名身穿黑衣的人拿着一把剑从通道里一跃而出,但立刻被突阕的短矛刺穿身体,倒在地上。与此同时,又有八九个人跳出通道,随后那个通道就消失了。
这些人也都拿着剑,在那名倒在地上的黑衣人周围结成一个圆圈。一些突阕人冲向他们,结果倒在他们的剑刃下,但更多的突阕人在他们面前爆成了一团团火焰;或者是脑袋像摔在地上的瓜果般骤然爆裂。差不多在他们一百步外的地方,子恒依稀看见了另外一个由黑衣人结成的环,这些人的周围出现了无数的火焰与死亡。但子恒没时间去考虑这些人,他的周围已经开始聚集了无数的突阕人。
他和巫咸、平措背靠背地站在一起,拼命地挥砍着手中的兵刃。现在他们已经不能继续向前了,他能做的只有坚持站在原地。血液冲击着他的耳膜,他能听到自己粗重的喘息,他也能听到巫咸的喘息,如同一只巨大的风箱。
子恒格挡开一根刺来的矛,又用斧背的长钉刺中另一名厌火族人,同时伸手抓住一支刺来的矛锋,完全不在意它在手掌上割开的血口,并挥动斧头砍开了一张戴着黑面纱的脸。
子恒不认为他们能坚持很长时间,他身体的每一部分都拼命地为了能再多活过一次心跳的时间而努力。但在他心中的一个角落里,仍然只有小丹。那让他感到悲伤,因为他不能为无法回到她身边而向她道歉。
令公鬼身躯折叠在箱子里,痛苦地喘息着;他仍然在摸索他和真源之间的屏障。呻吟声不断地飘过虚空,狰狞的怒火和灼烈的恐惧在围绕着虚空边缘滑动。他已经不再注意何者是他,何者是真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