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没有同意任何不可能的事情,湘儿。”仪景公主费了很大的力气才保持声音的坚定。鬼笑猝郑重提出的一些建议……她甚至建议让马鸣抽她们鞭子!“我们同意的都是我们能做到的。”应该能够做到的。
她开始用指节敲击那扇木门。这块门板上雕刻着一条鱼,一种带着条纹和长鼻吻的球状鱼类,所有这些门上都有不同的雕刻,其中大多数是鱼。
没有人应答。
湘儿吐出憋在胸中的一口气。“大约他已经出去了,我们以后再来好了。”
“这么早就出去了?”仪景公主还在敲门,“你说过,他能躺在床上的时候绝不会去别的地方。”房里仍然没有动静。
“仪景公主,如果瑶姬说的没错,那么马鸣昨晚一定是被酒给淹没了。如果我们现在叫醒他,他不会感谢我们的。为什么我们不离开,然后————”
仪景公主拉开门闩走了进去,湘儿长叹一声,跟在后面。这声叹息几乎能传回曜日宫去了。
马鸣正躺在床铺的红色棉被上,一块折好的布巾盖住他的眼睛,枕头上还能看见从那块布巾上滴下来的水渍。房里虽然一尘不染,却不显得有多整洁。一只靴子立在盥洗架上————盥洗架!
在那只靴子旁,白色洗脸盆里的水丝毫没动过。一面立镜歪歪斜斜地靠在旁边,似乎是被他撞倒在那里。满是皱褶的长衫扔在梯形的椅背上。除此之外,他身上的衣服一件不缺,包括那条他似乎永远也不会解开的黑色丝巾,以及另一只靴子。那个银狐狸头从他解开的中衣中垂了下来。
这个徽章让仪景公主的手指有些发痒。如果他真的已经烂醉如泥,那么大约能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将这个徽章拿下来,仪景公主很想弄清楚这东西是如何吸收上清之气的。找出一切神秘物品的运作原理是件让她很痴迷的事情,而这个狐狸头几乎是这个世界上最让她感到困惑的东西。
湘儿捉住她的袖子,向门口一摆头,无声地用唇形说了些什么,仪景公主只能辨认出一句“睡着了”,湘儿大概又在央求她离开了。
“走开,夏金瑞,”马鸣忽然含混地说道,“我告诉过你,除了一个新的脑袋,我什么都不想要。轻轻关上门,否则我就把你的耳朵钉在门板上。”
湘儿吓了一跳,急忙要将仪景公主朝门口拖去,但仪景公主没有挪动半步。“我们不是夏金瑞,马鸣大人。”
马鸣从枕头上抬起头,两只手将盖住眼睛的布巾掀开一点,用一双通红的眼睛朦胧地看着她们。
湘儿笑了起来。显然,马鸣这副可怜相让她感觉很愉快。仪景公主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也有点想笑。她曾经有过一次喝醉的经验,那只是让她对其它所有被酒俘虏的人多了一份同情与怜悯。
在意识深处,她能感觉到瑶姬的头仍然像针刺般疼痛,这种感觉让她瞬间知道了,她当然不可能喜欢瑶姬喝得酩酊大醉,无论什么原因。但她也绝对不想看到别人比她的护法有更好的酒量。这是个荒谬的想法,让她感到羞窘,不过也确实让她感到满意。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马鸣哑着嗓子问,然后哆嗦一下,又放低声音,“现在还是半夜呢!”
“已经早晨了,”湘儿厉声说道,“你不记得和瑶姬说过话吗?”
“你能不要那么大声吗?”马鸣悄声说道,又闭上眼睛,但突然间,他猛地睁开双眼。“瑶姬?”他的两条腿滑下床沿。好一段时间,他只是坐在那里,盯着地板,两只手肘撑在膝盖上,他脖子上那个徽章在皮绳上来回晃荡。
最后,他转过头,凶恶地看着她们,大约只是那双遍布血丝的眼睛让他显得很凶恶。“她告诉你们什么了?”
“她告诉我们你的要求了,马鸣大人。”仪景公主庄重地说道,大概站在断头台前也就是这种感觉了。仪景公主只能竭力高昂起头,努力让自己以傲然的姿态面对迎面而来的一切。“我衷心地感谢你在海门通对我们的援救。”
毕竟她已经开口了,而且感觉不是那么糟糕————至少不是非常糟糕。湘儿圆瞪着双眼,嘴唇愈绷愈紧。仪景公主不可能放过她的。
还没等她多想,仪景公主已经运起了真源,用细细的风之力弹了湘儿的耳垂一下。湘儿急忙捂住自己的耳朵,转头瞪着仪景公主,但仪景公主只是冷冷地将目光转回马鸣大人那里,等待着。
“我也感谢你,”湘儿终于阴沉着脸嘟囔道,“衷心地。”
仪景公主不由得转了转眼珠。毕竟他刚才还要她们说话轻一些,而且他看上去确实是在听。奇怪的是,马鸣仿佛很羞愧地耸了耸肩。
“哎哟,这个,这没什么,很可能,即使没有我,你们也能逃出来。”他用双手捧住脸,又一次用那块湿布捂住眼睛。“你们出去的时候,能不能请阿丽给我拿些寒潭香来?就是那位苗条的姑娘,很漂亮,有一双温暖的眼睛。”
仪景公主打了个哆嗦。没什么?这个男人要求她们道歉,而当她卑躬屈膝地来满足他的要求,他却说那没什么?他真是不值得同情!她仍然握持着太一,现在正考虑用风之力狠狠敲他一记,那绝对会比她刚才用在湘儿身上的强劲许多。但只要他戴着狐狸头徽章,这么做就是白费力气。不过,现在它只是挂在他身前,并未触及他的身体,这样它也能为他提供同样的保护吗?
湘儿打断了仪景公主的思绪————她已经张牙舞爪地朝马鸣扑了过去。仪景公主挡在他们中间,抓住湘儿的肩膀。很长一段时间里,她们只是面对面地站着,如果不论身高的话,她们的鼻尖几乎要碰在一起。终于,湘儿的面孔扭曲了一下,放松下来,仪景公主觉得可以安全地放开她了。
马鸣却仍然低着头,对她们的动作全无察觉。现在不管那个徽章是否能保护他,仪景公主还是可以从角落里拿起那把弓,将他痛打一顿。她感觉脸颊发烫:她阻止湘儿将一切毁掉,只是为了自己能亲手将这些毁掉。更糟糕的是,湘儿脸上泛出得意的冷笑,看来她很清楚仪景公主的脑子里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