枣花明白过来,先是窘,后是怒,抬头看向宁蔚,说道:“赵大爷人都废了,老爷还让小姐嫁过去,老爷是怎么想的?这不是害小姐吗?”
宁蔚的脸色苍白,摆了摆手,说道:“枣花,你先退下。”
枣花见宁蔚脸色不好,关切的问道:“小姐,你没事吧?”
胡锐看一眼宁蔚,对枣花说道:“你先下去吧,这里有我。”
枣花迟疑一下,还是听话的退了下去。
胡锐上前给宁蔚倒了盏茶,说道:“看开些!”
宁蔚接过来,低头抿一口,呆呆的坐在那里,不言不语。
胡锐也不打扰她,一声不吭的坐在边上陪着她。
半晌,宁蔚将茶喝尽,转头看向胡锐,问道:“先生,若是我对生我的人做些什么,是不是很不孝?”
胡锐迎着宁蔚的目光,摇摇头道:“父慈子孝,先有父慈,才有子孝。”
宁蔚听后,再次陷入沉默。
又过了一阵,宁蔚喃喃自语般的说道:“我知道他不喜欢我与兄长,但是,我以为,他只是不喜欢而已。我没想到,他竟然心肠这么毒。”
胡锐没有打扰她,抬手提起茶壶,给宁蔚添茶。
“从小到大,他对我与兄长不闻不问。
我与兄长的生辰,他从不记得,兄长到了读书的年纪,他不给兄长请先生,还说兄长的体格弱,不宜多思。
他的心思,只放在宁阳,宁荷,宁蕾身上。
他给宁阳请先生,给宁阳检查功课,陪着宁荷,宁蕾丢沙包,踢毽子,手把手的教他们做纸鸢,做河灯……
而我与兄长,只能躲在角落里,远远的,偷偷的看着。”
胡锐看着落寞的宁蔚,不知如何安慰她才好,她不擅言辞,更不擅于劝人,只能陪在边长,做个聆听者。
宁蔚只想倾诉,想将积压在心里的委屈与不甘发泄出来。
“就这样,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从开始的羡慕,期望,到后来,不羡慕,也不期待了。
没有希望,就没有失望。
后来,我再见到生我那个人,像看到陌生人般,不喜不怒。
我想着,我与他之间,就这样了。
他不管我,我不理他,像不相干的两个人。
我不奢望他像别的父亲那般,给我关爱。
可我万万没想到,他的心肠那般狠,我是他亲生的女儿,他会将我往火坑里推。”
宁蔚说到这里,端起茶盏,一口气将茶喝尽,喝茶喝出了喝酒的架势。
随后将茶盏放到桌上,抬手抹了把泪。接着说道:“我顾及的那点血源亲情真是个笑话。”
胡锐见宁蔚哭了,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说道:“别让自己活得那么憋屈,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我帮你。”
宁蔚抬头看了看天,想将眼泪逼回去,只是,眼泪不听使唤的顺着眼角往下淌。
胡锐将手帕递到宁蔚手里。
宁蔚接过帕子,将帕子盖在脸上,任眼泪流个痛快。
胡锐耐心的坐在边上,等着宁蔚收拾自己的情绪。
过了许久,宁蔚平复了自己情绪,起身到盥洗室洗了把脸,重新坐回到桌边。
胡锐将茶推到宁蔚面前,说道:“来,喝口茶。”
宁蔚朝胡锐笑笑,“多谢,对不住了,刚才失态了。”
胡锐微微摇头,说道:“无妨,小姐不必介意。”
宁蔚低头抿了口茶,抬头看向胡锐,见胡锐正看着她。
“你……”
“小……”
两人同时开口,宁蔚笑笑,说道:“先生先说。”
胡锐笑笑,问道:“小姐接下来有何打算?”
宁蔚想了想,说道:“我的情况,先生也是知道的,对吧?”
胡锐未作隐瞒,点头道:“世子爷告知了一些。”
宁蔚等胡锐说下去,但胡锐并未往下说,宁蔚不知道石景扬告诉胡锐些什么,抑或,石景扬对她了解多少。
宁蔚点了点头,说道:“对于我的情况,我不知道石世子告知先生多少。
这不重要,我想问先生,石世子让先生来到我身边,只是护我周全,还是先生在我身边的日子,可以为我所用?”
胡锐挑了下眉,问道:“护小姐周全与为小姐所用,有区别吗?”
宁蔚点点头,“当然,护我周全,只需在我遇到危险时,救我于危险之中,而为我所用,是要听令于我。”
胡锐想了想,说道:“这个问题,我要问过世子爷,世子爷当初嘱咐在下,是让在下护小姐周全。至于别的,世子爷没有交待。”
宁蔚了然,说道:“我知道了,劳烦先生问问石世子吧。当然,不管是哪种结果,我都多谢石世子,多谢先生。
我有些乏了,想歇歇,先生先请回吧。”
胡锐起身朝宁蔚欠身道别,转身出了屋子。
胡锐离开后,宁蔚独坐了片刻。
上一世,她的身份是威远侯府的世子夫人,胡锐是威远侯府的人,于她,也算是主仆之间。
是以,胡锐为她做事,算是情理之中。
回来后,她的身份变了,她们之间的关系也变了,胡锐能护她安危,她已是很感激,她不能让胡锐为难。
宁蔚的思绪从胡锐转到宁光焰身上,整个人顿时阴沉下来。
重生回来,她早已不期待他给予她半丝父爱。
但他也休想左右她的人生。不只是她的,还有兄长的未来。
往后的路上,宁光焰若敢动她与兄长分毫,她就与他鱼死网破,不死不休。
胡锐从宁蔚屋出来,转身去了三品轩,给石景扬留了信。
第二日,胡锐再到三品轩时,石景扬已经在此等她了。
石景扬见胡锐进屋,问道:“你寻我有事?”
胡锐点头,将宁蔚的问题转问于石景扬。
石景扬听后,想了想,说道:“你在她身边时,就为她所用,听令于她。”
胡锐说道:“做属下的,忠诚是首要的。若在下听令于宁大小姐,那就视宁大小姐为主子了。”
石景扬点点头,“是,往后她的事,你知道就行,不必向我禀报。”
胡锐拱手欠身道:“是,在下明白。在下不打扰世子爷了,告退。”
“等等。”石景扬出声制止道。
胡锐停下脚步,转身看向石景扬,问道:“世子爷还有何吩咐?”
石景扬问道:“宁大小姐是遇上什么事了?”
胡锐愣了一下,想着要不要回世子爷的话,就在刚刚,世子爷说了,她在宁大小姐身边的日子,视宁大小姐为主子。听令于宁大小姐。
她这才应下,难道就要食言?
石景扬见胡锐沉默,立即意识到什么,朝胡锐挥挥手,说道:“无事,你去吧。”
胡锐犹豫一下,想着,就算告诉世子爷宁员外郎的事,对宁大小姐也没什么不好。
于是开口说道:“今儿,宁员外郎去了宝瓶巷,想要将宁大姐嫁给赵永青,被钱老夫人撵出来了。”
石景扬的脸立即沉了下去,说道:“外间传言,赵永青被废了,宁员外郎不知?”
胡锐摇头,“属下不知宁员外郎是否知晓。宁大小姐说,这么大事,赵氏一定是知道的,赵氏知道,宁员外郎一定也是知道的。
正因为如此,宁大小姐才伤心。
宁大小姐说,她不指望宁员外郎给她父爱,但她没想到,宁员外郎会将她往火坑里推。”
石景扬听后,心里一窒,朝胡锐摆摆手,说道:“你去吧。在她身边时,好好护她。乔一乔二隐在暗中护宁二爷,你若需要人手,可以使唤他俩。”
胡锐欠身应下,“是,属下明白。”
胡锐离开后,石景扬独坐片刻,扬声叫道:“来人。”
青山应声而入,欠身道:“爷,有何吩咐?”
石景扬吩咐道:“去将赵永青自宫的事传扬开来。”
“是,小的明白。”
青山退下。
石景扬在屋里转了两圈,心烦意乱的推门出去。
青云见了,问道:“爷要去何处?需要小的备车吗?”
石景扬说道:“备车。”
青云赶忙下楼备车,石景扬下楼后,车已经停到后院。”
石景扬坐上车,青云问道:“爷,咱们去何处?”
石景扬想说去宝瓶巷,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想了想,说道:“回府。”
青云应道:“好嘞,爷坐好了。”
石景扬端坐在车厢里,思绪翻飞,自己去宝瓶巷有何用?去了又见不到她。
想到这里,石景扬被自己想法惊到了,他怎么想见她呢?
重新回来,他就下决心放手,哪怕知道自己前世误会了她,他也没想过再续前缘。
当然,之所以出手帮她,一是看在前世她是他妻的情分上。
他的人,他不容旁人欺负。
还有就是看在宁宇的份上,于情于理,他都该出手。
石景扬越想越乱,越想越矛盾,心烦意乱叹口气,说道:“去杨府。”
“呃?哦,好的,属下明白,爷坐好了。”青云拉着缰绳,将马车调头,往杨府而去。
行了一段路,石景扬想着杨浩卓要备考,去打扰他是否不大好,于是说道:“算了,还是回府。”
青云愣一下,说道:“好的,小的明白。”
说着,青云又将马车调头,赶车回府。
“世子爷,我家二爷有请。”
青云看眼追上来的辰星,扭头对车厢里的石景扬说道:“爷,是陆二爷身边的辰星。”
说着,青云将车停车来。
石景扬拉开车帘,见晨星从马上翻身下来,朝石景扬拱手欠身道:“世子爷,我家爷有请。”
石景扬问道:“你家爷呢?”
辰星欠身回道:“回世子爷,我家爷在福怡轩。”
石景扬问道:“你家爷约了谁?”
辰星回道:“我家爷今儿被我家老爷责罚了,心情不好。从家出来刚到福怡轩,已经让人送名帖去杨府与世子爷府上了。”
石景扬点点头,说道:“知道了,走吧。”
辰星在前带路,青云赶车在后面跟着。
到了福怡轩,石景扬从车上下来,跟在辰星去到二楼的雅间。
“爷,世子爷到了。”
辰星推门通禀,陆鹏飞迎过来,朝石景扬拱拱手,然后问道:“倾安,你心情不好?”
石景扬挑了下眉,问道:“你哪只眼看到我心情不好了?”
陆鹏飞将石景扬让到屋里坐下,边给石景扬倒茶边说道:“你心情好,你会在街上转来转去的?
遇上何事了?让咱们向来淡定从容的世子爷犹豫不决了?嗯,说说,让小爷为你分析分析。”
石景扬扬了下眉,“跟谁说话呢?小爷?谁的小爷?”
陆鹏飞立马道歉道:“对不住,得意了。说说吧,兄弟,什么事让你心烦意乱了,哥儿给你看看。”
石景扬端起茶杯抿了口茶,否认道:“没有的事。”
陆鹏飞并不信,“没有?真的?”
石景扬点点头,“真的没有。”
“我不信,好端端的,你会坐着车在街上打转转?”
陆鹏飞盯着石景扬说道。
石景扬放下茶杯,说道:“爱信不信,随你。”
陆鹏飞向来八卦,哪会轻易放弃?往石景扬那边倾了倾,小声道:“咱们相交多年,你休想骗我。你心里一定有事。
而且,能让你如此烦心的,一定是动了凡心,说说,是哪家姑娘?”
陆鹏飞的话让石景扬心跳加速,他到是忘了,这小子最擅长揣摸人心、当然,石景扬打死也不会承认,冷眼看着陆鹏飞,看得陆鹏飞心里发毛。
“倾安,你盯着我做甚?被我猜中了?怒了?”
石景扬端起茶杯低对抿了口茶,放下茶杯说道:“你说你,成天疑神疑鬼的。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陆鹏飞正色道:“真的没有遇到事?那你在街上转来转去做甚?”
石景扬说道:“我能遇到什么事?我刚刚在三品轩出来,本想回府的,已经走了几步,想着有些日子没有见到乐明了,准备去见见他,于是让青云调车去杨府。
可又想着乐明要备考,不好去打扰他,于是转头回府。怎么在你眼里就变成我心里有事了?”
石景扬半真半假的开始解释。
这下,陆鹏飞到是信了。
石景扬接着问道:“到是你,怎么惹陆大人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