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在心里暗自宽慰,大丈夫能屈能伸,她且先忍忍,等过了眼下的困局再说。
于是说道:“妾身听老爷的。”
宁光焰见赵氏顺从的应下,心里舒坦了不少。
说道:“走吧,咱们先回去。
莫少卿说,等秋狝队伍回京了,他引荐我认识刘相府的刘三爷。
算算日子,皇上秋狝这两日该回京了。夫人回去给我挑些礼盒。”
小赵夫人听了,立即吩咐车夫赶车。
车往前走,宁光焰靠着车窗想着今日之事,心里觉得无比丢人。
两个小兔崽子,在大庭广众之下,竟不给他一点面子。
宁光焰觉得臊得慌,难堪得晃了晃头。
小赵夫人脑子里盘算着另一桩事,没有注意到宁光焰的异样,“老爷,回头见了刘三爷,想法试探试探,看看能不能让刘三爷引荐引荐,让老爷见见陈王。
关于荷儿的亲事,陈王到底是什么态度?希望陈王能给咱一句痛快话。”
外间风传陈王有意迎娶荷儿为侧妃,可陈王这边久久没有动作,甚至没有一句实话。
这让赵氏心里很不踏实,加之最近府里诸事不顺,小赵夫人心里更是惶惶不安。
生怕宁荷的亲事再出差错。
宁光焰心里烦闷,像看傻子一样瞥了赵氏一眼,
他一个从五品的员外郎,能见到王爷就不错了,岂敢在王爷面前提要求?
赵氏简直太看得起他了。
宁光焰不耐烦的说道:“这事,还真急不得。”
赵氏只当宁光焰不重视宁荷,心里很是不满。
赵氏盯着宁光焰道:“老爷,荷儿已经满十五了,妾身能不急吗?
妾身要求不高,只要陈王一句话,他究竟是娶还是不娶?娶与不娶,陈王都该给咱们一句话的,不是吗?”
只要陈王一句话?陈王的话是谁都要得起的?
她知不知道那位是王爷,放眼大梁,除了当今圣上,谁敢对他责问?
宁光焰看着无知无畏的赵氏,心里有种乏力感,之前,他怎么没觉得她这么愚蠢?
宁光焰耐着性子解释道:“夫人,那是王爷,就算为夫能见到他,也不敢这么问话。”
小赵夫人急了,抬头瞪着宁光焰道:“老爷,事关咱们荷儿的终生大事,老爷怎能不闻不问?
还是因为老爷根本不关心荷儿,荷儿不只是老爷的亲闺女,她还是老爷的小福星。”
宁光焰见赵氏越扯越远,心里无比烦躁。
换作往常,赵氏一急,他会赶紧解释赶紧哄。
今日,他却不想解释,也不想哄。
小赵夫人见宁光焰不哄她,心里更委屈了,哭着说道:“妾身知道,老爷心里放不下赵锦华,以及赵锦华生的一儿一女。
老爷心里根本没有妾身,没有阳哥儿,荷姐儿他们。”
宁光焰厌烦赵氏的絮絮叨叨,扬声道:“停车!”
车夫应声将车靠边停下。
宁光焰对赵氏道:“我还有事,你先回去。”
说完,宁光焰看也不看小赵夫人,起身从车上下来。
小赵夫人惊愕的看着宁光焰,直到宁光焰下了车,赵氏才反应过来,掀开帘子问道:“老爷,你去哪里?”
宁光焰头也不回的说道:“我有事,你先回去。”
宁光焰边说边快步往前走,生怕小赵夫人追上来。
小赵夫人看着急步离开的宁光焰,心里的恨意骤生。
“夫人,怎么了?老爷这是要去何处?”从后面马车上下来的秦嬷嬷上前问道。
小赵夫人盯着宁光焰的身影,愤愤然的说道:“让人跟着,老爷去了何处,做了什么,事无巨细,一一禀回来。”
秦嬷嬷曲膝应下。“是,老奴明白。”
“爷,宁大人在右边的街上闲逛,秦力与孙九在不远处跟着。”乔一看到在人群里急步的宁光焰,扭头对车里的宁宇禀告。
宁宇掀开窗帘,一眼看到侧身越过行人的宁光焰,离宁光焰三、四丈远的距离,紧跟着秦力与孙九,二人边看宁光焰边急步往前走。
乔一问道:“爷,要让人跟着吗?”
宁宇放下帘子,淡淡的说道:“不用。”
对宁光焰的事,他不想知道,也不必知道。
宁宇接着补了句:“宁府的事,与咱们无关。”
乔一欠身道:“是,小的明白。”
这一日,宁宇先去杨府谢师,从杨府出来,转而去了双桂巷的外祖父家。
在外祖父家吃过晚饭,又与外祖父、几位舅舅说了一阵闲话,直到酉时才起身告辞。
车行到明辉巷的路口时,徐磊说道:“爷,前面是小姐的车?”
宁宇问道:“阿蔚今儿也出门了?”
徐磊回道:“小姐比咱们先出门。”
宁蔚下车见到后面下车的宁宇,正想说话,钱老夫人的声音从廊庑下传来,“你俩舍得回来了?”
宁宇与宁蔚皆是一愣,回头看向廊庑,借着院子里微弱的光见到站在廊庑下的钱老夫人。
宁蔚诧异,迎过去问道:“祖母,夜深露重,您怎么站在这儿?”
悦娘看眼钱老夫人,说道:“老夫人见爷与小姐久不归家,心里甚是担忧,就来屋外等了。”
宁蔚歉意的说道:“对不住了,早上急着出门,忘了告诉祖母今儿会回来得晚些,害得祖母为蔚儿担心,都是蔚儿不好。”
宁宇也跟着道歉,“孙儿先去了杨府,从杨府出来,又去了双桂巷的外祖父家。
外祖父与几位舅舅盛情留孙儿吃晚饭,孙儿不好推迟,就留了下来。
都怪孙儿大意了,没有打发人回来通禀一声的。害得祖母担心。”
钱老夫人见俩人只字不提上午的不愉快,心里暗叹,俩孩子到底还是介意了。
钱老夫人关切的说道:“没事,回来就好。你俩早上起得早,又在外忙了一整日,都累了吧?赶紧去洗洗歇下吧!”
宁宇宁蔚纷纷点头,“好,咱们先送祖母回屋。”
说着,兄妹二人一左一右的走到钱老夫人身边,扶着钱老夫人往后院走。
悦娘落后两步,跟在三人身后。
钱老夫人问起赵老太爷的近况,宁宇一一回答。
祖孙三人极默契,谁也不提上午那场事,好似上午那场不愉快压根没有发生过。
将钱老夫人送回屋,兄妹二人欠身告退。
钱老夫人说道:“蔚姐儿,挑个日子,咱们家摆几桌,将族里的长辈,亲朋好友以及宇哥儿的同窗都请过来,庆贺宇哥儿高中。”
请族里的长辈过来?这是对外公开兄长自立门户了?
宁蔚与宁宇快速对视一眼,欣喜的应下,“好的,那就定在九月初一,如何?”
“九月初一?”钱老夫人喃喃念叨,点头道:“行,那就九月初一。宇哥儿是一家之主,族里的长辈你亲自去请,请帖也由宇哥儿亲自写。”
宁宇欠身应下:“好,这事孙儿来办。”
钱老夫人将目光落到宁蔚身上,“祖母老了,记性大不如从前。从今儿起,家里的事儿,由蔚姐儿来操持。祖母享几天清福,如何?”
宁蔚笑着回道:“蔚儿来操持没问题,但祖母得将悦娘借给蔚儿些日子。”
钱老夫人笑着说道:“小机灵鬼,打起悦娘的主意了。罢了罢了,悦娘就借你用一个月。往后一个月,你听蔚儿的使唤。”
钱老夫人先说笑一句,转而吩咐悦娘。
悦娘曲膝应下,“是,老奴明白。”
宁蔚先朝钱老夫人福身道谢:“多谢祖母。”随后朝悦娘福身道:“往后要劳烦嬷嬷了。”
悦娘避开宁蔚的礼,曲膝道:“小姐使不得,能为小姐做事,是老奴的荣幸。”
钱老夫人说道:“不早了,你们回去歇下吧。”
兄妹二人从钱老夫人屋里出来,彼此对视一眼,兄妹二人心里有许多话想说,却也知道,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
心有灵犀的点点头,宁宇开口道:“不早了,阿蔚早些歇下吧!”
宁蔚应下,“是,兄长也早些歇下。”
宁蔚回到屋里,洗漱后躺在床上,想着悦娘对他们的称呼,之前悦娘一直唤她大小姐,唤兄长二爷。
刚刚在院子里,悦娘直接唤她小姐,唤兄长爷……
悦娘的态度代表着祖母的态度,再有,祖母要兄长请族里的长辈来赴宴,看来,祖母下定决心不再回宁府了。
钱老夫人的态度让宁蔚很欣慰,带着愉悦的心情,宁蔚一夜无梦。
与宁蔚的愉悦相比,钱老夫人就是满肚子愁肠了。
悦娘见钱老夫人辗转难眠,轻声道:“老夫人,不早了,早些睡吧。”
钱老夫人长长叹了口气,说道:“睡不着!眼睛都闭痛了,可一点睡意也没有。”
悦娘说道:“那是因为老夫人心里装着事儿。”
钱老夫人不接话,默认了悦娘的说辞。
屋里静默下来。
过了片刻,钱老夫人幽幽的说道:“等给宇哥儿办了庆功宴,咱俩去寺里住些日子吧!”
悦娘一愣,她们昨夜才从报恩寺回来,老夫人怎么又说去寺里住?府里出事了?
还是因为老爷与二爷、大小姐不和,惹得老夫人伤心了?
悦娘顺从的应下,“行,老夫人想去哪里?老奴都陪着老夫人。”
钱老夫人说道:“多谢了!”
悦娘说道:“老奴可当不起这个谢字,能陪在老夫人身边,是老奴的福气!”
钱老夫人喃喃道:“不早了,早些歇下吧!”
悦娘说道:“老夫人若不想睡,老奴陪老夫人说说话。”
钱老夫人沉默片刻,幽幽的说道:“悦娘啊,人生若能重来,你还会为奴吗?”
悦娘想了想,说道:“会吧!老奴这辈子跟着老夫人,没有甚遗憾的,老奴很满足。怎么?老夫人有遗憾的事?”
钱老夫人侧躺在床上,静默片刻,说道:“若是人生可以重来,我就是想尽办法,也要将光焰留在身边,自己亲自来教养。
老身这辈子最悔的事,就是年轻时太软弱,顾虑太多,太没有主见。
但凡,但凡老身有丁点的主见,也不会是今日的局面。”
从姜老太太那里得知儿子这些年犯下的错事,钱老夫人就陷入深深的悔恨中。
后悔在教导儿子的路上,自己的缺席与失责,让儿子一错再错。
哪怕是透过漆黑的屋子,悦娘也能感受到钱老夫人浓得化不开的悔意,好似噬心般痛苦。
老爷待二爷与大小姐确实过份了些,可老爷这般待二爷与大小姐,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之前,老夫人也没说什么,怎的今日这般悔恨?
悦娘问道:“老夫人是因为老爷与二爷之间紧张的关系而难过了?”
钱老夫人没有回话。
悦娘等了片刻,没有听到钱老夫人的回答,以为钱老夫人默认了。
接着说道:“之前,老爷待二爷确实过份了些,今日老爷能跪到家门口求老夫人原谅,说明老爷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处。
二爷与大小姐今日虽未原谅老爷,那也是老爷伤二爷与大小姐太深了。
二爷知礼懂事,大小姐也是心慈面软的人,只要老爷真心悔过,假以时日,二爷与大小姐一定能原谅老爷的。
老夫人常对老奴说,人往平处坐,心往宽处想,自愁还要自解,日子一日一日的往前过,总会好起来的。”
钱老夫人长长的叹口气,儿子所犯的事,不是蔚姐儿宇哥儿原不原谅他了,而是圣上知道后,饶不饶他。
他的事,会不会牵连到宇哥儿与蔚姐儿?
这些话,钱老夫人不能与任何人说,只能放在心底。
悦娘见钱老夫人又是一声叹息,只道钱老夫人的心结未打开,索性转移话题,“老奴万万没想到二爷能考出第二名的好成绩,二爷真是给老夫人长脸了。
来年的春闱,二爷定会问鼎一甲。想到咱们二爷高中后簪花游街,老奴就兴奋。老夫人,到时老奴陪您去街上看二爷游街,如何?
到时,咱们去御街北的三品轩订个位置好的雅间,一众进士从御街出来,远远的,咱们就能见着。”
悦娘说得满心欢喜,与有荣焉。
钱老夫人受悦娘感染,将思绪转到宁宇身上,嗯了一声,“好,到时就去三品轩要个上好的雅间。老身要好好看看宇哥儿簪花游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