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从解蕊凝毕业回家,好多媒人排队登门提亲。张家的相公,李家的公子,县政府的官吏,高矮胖瘦都有。其中,解家最满意的是老君营的吴家公子吴业廷。
吴家是兰封县东部的户家,在兰封县与解家不相上下,第一的位置两家轮流坐庄,他家的土地牲口不比解家少。吴家大院比解家大院更大,最初也是三兄弟,分东、中、西三个院落。三处院设计基本相同。院门为城墙式建筑,下面正中为建在三级台阶之上的大门,墙顶上面有可供人行走的通道、瞭望及防御垛口,异常坚固。自南向北有二层楼阁式正房,东西厢房,厢房为二层阁楼硬山式坡屋顶建筑,高度比正房稍矮。正房是一座二层阁楼硬山卷棚式建筑,面阔三间,建在一人高的砖砌台基上,楼顶是可以瞭望的城垛式墙体,四角耸起砖砌尖角,状似皇冠。每座房屋的屋檐上都保存有精美的砖雕,每个砖雕有一个流泪的故事。
吴家大院始建于清朝中晚期,一百多年的时间里,吴家出了不少官商名人,木材生意做到越南老挝,国内生意主要在东北和南方一些省市。吴家人挣钱后,每年都要拿钱回来,修缮吴家大院设施。
吴家大院当家人吴天达,五十多岁,身材瘦高,鼻高耳阔,和马三立好似亲兄弟。吴天达的大儿子吴业廷,已经二十一岁,还没娶亲。吴业廷继承了父母的优秀基因,长的挺拔帅气。家里提亲的人不少,他一个看不上,主要原因就是心高气傲,本地的姑娘难入他的眼,他又嫌城里的姑娘事儿多齁不住。
那天,管家秦套和吴天达说:“东家,解家大小姐回来了,我看和咱家公子挺合适,我找个人去解家提亲如何?”
吴天达知道解飞龙有个千金小姐,眼珠子一样宝贝。吴天达印象里,她是个扎着羊角辫子的小姑娘。吴家和解家是兰封县数一数二的户家,两家来往较多,关系不错,侄孙辈姻亲较多。解蕊凝的二嫂就是吴天达的本家侄女。如果解家答应这门亲事,吴天达和解飞龙成为顶门亲戚,兰封县最富两家联手,岂不是传为美谈的好事儿。
秦套50多岁的人了,一辈子在吴家干活儿,现在儿子娶妻生子,女儿嫁人成家,功德圆满。他想把这件事儿办好,把管家这个位置交给儿子,自己回家养老,含饴弄孙,颐养天年。
秦套想了半天,托谁去解家提亲比较妥当。自己是个管家,在解飞龙面前分量不够,再说,没有一个能压得住杠的人陪着东家去提亲,吴家的面子上过不去。几经打听,他了解到,有两人去解家比较合适,一个是老抬头子胡萝头,另一个是孔家管家刘汉山。
胡萝头不能请,他当媒人提亲,等于让猫儿守着鱼,让狗管肉骨头。秦套权衡半天,最后决定去找刘汉山。
秦套对刘汉山不太熟悉,心里一直琢磨刘汉山是个什么样的人,该怎么招呼。毕竟都是户家的管家,应该有共同语言。但他来到后白楼孔家,刘汉山笑吟吟地迎上来:“秦叔,过来还我大洋来了?”
秦套一脸瞢逼:“刘管家,我啥时候借你钱来着?”
刘汉山指着自己的屁股道:“你忘了,你打我三十鞋底子,罚我五块大洋。”
秦套这才想起来:“你是刘庄那个偷瓜还铲瓜秧子的孬二蛋。”
刘汉山一边搬凳子,倒茶,一边笑道:“偷瓜是真,铲瓜秧子真冤枉我了。”
秦套脸上火辣辣的,坐卧不安。本来是求人帮忙的,没想到人家挨打受罚,还被冤枉。他想掏出银元给刘汉山赔个不是,不管是真心假意,有个态度也好往下说话。他从衣袋里摸索半天,只摸出两块银元和几个铜板。“刘管家,这几块钱恁先拿着,等几天我找人给恁送那几块银元。”
刘汉山道:“秦叔,怎么不识逗。都是过去的事儿,今天见恁,想起来好笑,什么钱不钱的。”
秦套那知道刘汉山和解蕊凝之间的事儿,便把请他当媒人提亲的事儿说了。
刘汉山一听,登时脸就拉下来了。心想:“老不死的秦套,以前打我罚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你现在还在挖墙根,撬墙脚,从我碗里抢肉吃,做梦去吧。”嘴上说:“保媒拉纤没啥好结果,我不干这个损人不利己的倒霉事儿。”
秦套也是云里雾里,不知道刘汉山态度转变那么快,还在一边劝导:“这是积德行善的好事儿,你辛苦跑一趟,我不亏待你。”
“说媒三家好,成了两家亲,一点不好骂媒人。这事儿我不愿干,谁干你找谁。”
孔春生在一边劝道:“秦管家,汉山是行伍,绝不愿再当媒人。一行有一行的规矩,行伍要的是公平买卖,人人看得见。说媒是两头瞒,豆腐渣说成一朵花,是骗人的勾当。”
孔春生给刘汉山拾遗补阙很到位,秦套该理解了。没想到,秦套坚持要刘汉山保媒,后来又找到刘德全,也被拒绝了。秦套认为刘汉山不给面子,心里记了一笔怨债。
后来,吴天达亲自出面,让他侄女带路,找解飞龙提亲。解飞龙倒是满口答应,解蕊凝一口回绝了。解飞龙一气之下,将她软禁在家。
解家有一笔布匹和现银要送到南京,找到樊玲珑保镖。这事儿很普通,也不该樊司令亲力亲为。刘麦囤一岁零两个月,正是断奶的月份。樊玲珑为给儿子断奶,想了很多诸如**抹辣椒的办法,依然赶不走那个缠人的冤家。刘曹氏说:“你躲开几天,他就想不起来了。”我奶奶决定去一趟南京。
解蕊凝看见了樊玲珑,满脸的泪花,像是婆家受了委屈,看见娘家人的小媳妇。“姐,你快叫汉山来救我。”
樊玲珑倒是为难了:“我费了那么多的神事,就是想把你和刘汉山掰开,不能嬲在一起。现在你让我找他来救你,自己引狼入室,那不是笑话。”
樊玲珑也是善良之人,看不得女人的眼泪,马上心软了。“我有个办法,可以解眼前的困局。你愿不愿意跟我去南京散散心。”
解蕊凝何等的聪明,两人去见了解飞龙,说是姐妹俩做伴去南京。解飞龙心里明镜似的,借坡下驴,点头答应了。
心高气傲的吴业廷知道了秦套要给他介绍解家的姑娘,像打圈的公狗一样,寻着味道去了解庄。他想先看看这个解家大小姐长得什么样。如果长的冬瓜腰,茄子腿,猪不啃的南瓜脸,一定顶着父母的压力,拒绝这桩婚事儿。如果是仙女一样,自己主动出击,拿下她,然后找个好日子娶回家。当他来到解家大院门前,正看到樊玲珑和解蕊凝出门。
眼前两位美女,一位穿着白色连衣裙,外搭一件粉红的长袖高领瓜子,腰里系着带白玉的腰带。一双白色的皮鞋,手里提着一个红色的小包。另一位穿一件斜襟、高领、低叉的月白色旗袍。穿白色连衣裙的留着双马尾的短辨,穿旗袍的一根长辫,眉上一字式刘海。一个骑马,一个坐车,八名卫兵荷枪实弹站两边。这个阵势,让吴业廷心里直呼厉害。解飞龙夫妻拉着樊玲珑的手反复嘱咐:“玲珑,你可费心照顾好蕊凝,她可没有出过远门。”
吴业廷这才弄清楚,穿白色连衣裙的就是解蕊凝。他忍不住上前多看了两眼,解蕊凝美得令人窒息,他被迷住了。
解蕊凝一出解家大院,就想逃走去找刘汉山。无论她编造任何理由,都被樊玲珑拒绝。樊玲珑心想:“我放你走,我不在家,鸠占鹊巢,成全你们俩的好事儿,那才是天下第一大傻瓜。”
两个人一路无话。解蕊凝看着凛然正气的樊玲珑,自愧不如。想想自家财大气粗,将来真的进了刘家门,还怕斗不过她?谁老老实实当偏房,还是一个未知数。
樊玲珑心里想,一定得把这个小蹄子赶走。这么排场的女人,又会挠男人的痒痒,自己看着都喜欢怜爱,别说刘汉山这些大男人了,更是猫见了鱼,虎见了羊。
第一站是商丘。一行人卸了货,赶着去安徽蚌埠,这是行程第二站。因为半路马车轱辘轴承断裂,路程耽搁。
天还未黑,一缕夕阳从村边射出,她们走进亳州管区。路过红河河滩,在一片灌木丛生的坡地,被一伙土匪拦住了路。
领头的是位30多岁的中年人,叫王鹏飞,是当地土匪王泰的侄子。当年安徽有三大恶匪:老洋人、李老末和王泰,杀人放火,无恶不作。
王鹏飞身高臂长,骑着一匹白色蒙古马,手里握着一支盒子炮。他身后的20多个喽啰门,有的骑马,有的骑驴,还有腿着的。她们的武器参差不齐,前排几个人端的是快枪,后面有人拿刀,梭镖,还有人抱着打鸟用的火铳。
看到眼前这一行10多个人,王鹏飞笑道:“哎呀,今天真是走了狗屎运了,老天爷赏给我两个美女。带回去洞房花烛,风流快活一夜。”
刀客中一个小头目喊话:“前边的人听清了!我们走了一线丈子,当家的让我喊金子,借点高鞭子,回家能填瓤子,把那俩花票子送来,让众儿郎谢谢饥渴!”
樊玲珑看过一个小册子,是老抬之间常说的行话。这人说的意思她明白,就是跑了很远的路,在这里就是要钱要货,也盯上她和解蕊凝。樊玲珑带的这几个部下,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兵,一点不惧。倒是解蕊凝吓得好像手里捧块刚出炉的烤白薯,烫得吱哇乱叫。
樊玲珑回答很硬气:“小子,别烧包!有种的报上名来!”
王鹏飞答:大爷我坐不更名,行不改姓,我是阜阳好汉王鹏飞!限你一袋烟功夫散开走人。你这个倒跟脚和那个双眼皮的大闺女留下来。
樊玲珑心里明白,这伙土匪刚上道不久,没什么经验。他们那几个人几条枪,只要不短兵相接,拉开架势他们根本不是对手。不如耍耍他们,也让他们知道我得厉害,替我扬名立万,以后再有人和货路过此地,只要一亮我的名字,恶匪路霸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截我刘家保镖的货物。
解蕊凝心里没底,看到眼前的场景,又在人生地不熟的他乡,心里倒是害怕。她低声说:“玲珑姐,这伙坏人惹不起,咱快跑吧。”
樊玲珑笑道:“往哪里跑。我骑马,你坐车,我拔腿一跑,土匪抓住的是你。再说,我们人跑了,你们解家的这五六万大洋货物,我们拿啥东西还?”
解蕊凝那想这么多。她的心里害怕,唯一想到和要做的事儿就是赶紧逃跑。看樊玲珑要动手拼命的架势,不住念叨:“这可咋办,我的祖我的神。这要是被土匪抢走,咋还能见到汉山哥哩?”
樊玲珑愤愤然:“你真不知道脸红,这个时候还惦记俺男人。”
解蕊凝嚷道:“刘汉山是我的真爱,是能让我过命的人。”
樊玲珑撇了一下嘴:“那是有主的男人,有本事你自己到外面去找你的真爱去,从我腕里抢肉吃,不算本事。”
“可是,姐……。”
“别说了,先一致对外。”樊玲珑转身走了几步,来到王鹏飞前面:“王司令,我这是给别人报送的货物。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给了你,我们回去赔不起。”王鹏飞狡黠地笑道:“人和货物都留下,这就是你的家了。”
“我娘家人太多,五六百口子,加上老婆孩子有一千多口子,你养不起我,还是放我走吧。”
王鹏飞愣住了:“一千多口子,啥人家这么多人?”
跟随樊玲珑的小头目是排长李二钢,他不咸不淡地插了一句:“这是我们樊司令,小心队伍过来撕吃了你。”
“我不管你是什么司令,现官不如现管,你在我的地盘,就得按我的规矩,听我的安排。”
“那好吧,王司令既然有这个胆子,咱俩就过几招,论个高低贵贱。”樊玲珑不屑一顾。
“你想怎么过招?”
“要是比蛮力,你是大男人,我是小女人,肯定比不过你。既然我们都是带队伍的,那就比比手里的家伙,如何?”
旁边的李二钢道:“我往天空扔一个大洋,谁中靶谁胜?”
双方同意。
李二钢先扔给王鹏飞。这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睁大眼勉强看清。王鹏飞仗着自己是匪二代,在众匪面前像螃蟹,走路都是横着。尽管枪法不错,那是打死靶子,或者吓得半死的村民。真要打活目标,又是在几乎看不清的情况下,对他来说,等同于上蜀道,去四川。他今天敢于应战,主要看樊玲珑是个女人,好欺负。
“怎么说我这个大男人,在女人面前不能丢份儿。”王鹏飞尽管放了空枪,心里还自信。他坚信,樊玲珑连枪也不会开,别说打银元,给她一头大象也中不了靶子。
没想到的是,樊玲珑头都没有抬一下,举枪扣动扳机,头顶的银元就被穿了一个拇指大小的洞。王鹏飞和众手下眼珠子瞪得溜圆,像死鱼眼一般。
樊玲珑一行扬长而去,王鹏飞呆呆地看着,竟不敢大声喘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