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永荣帝行围辇御由曳都城东部东圣门而出知骊山马场,着亲军府军左卫、骊山左卫、虎贲左卫护军统领将军和兵曹参军皆隶之。
柳浣这日唤柳姝随她而行,刑部尚书之女姚菱托人来传话,道她不慎染了风寒,不能前去,柳姝便只得和柳浣同坐一辆马车,柳姝上马车后便故作新鲜,时不时撩开帘朝外面望去,远处山岚阵阵,蜿蜒曲折,视野尤其开阔。
柳浣见柳姝一幅饶有兴致的模样笑道:“妹妹这一路可瞧见些别的甚么?”柳姝笑着问道:“姐姐是指?”
“妹妹也快到及笄之礼了,届时便可婚配了,你可有心仪之人,姐姐给你做主?”柳浣看着柳姝放下帘子面上是羞怯,以为她是不好意思谈及此“今日陛下皇子皆有随行,妹妹可做留意。”
柳姝敛眸,她明白过来此次柳浣邀她随行是动了说亲的心思,可她前面还有柳露菡和柳夕馨,且柳露菡已经及笄,又为何是她呢?她得寻个法子套出这背后的缘由来,遂缓缓道:“劳烦姐姐了。”柳浣闻言喜眉笑目:“怎地这般见外。”
皇帝每岁秋狝皆定二十围,网城连帐,分设旌门有三,分树军纛。网城连帐外十余丈再设连帐、旌门,皆树军纛。先由一千余人虞卒做开路先锋,扬鞭催马,操马檛合围。
柳姝跟随柳浣至围场后,便见沈逸珩一身劲装,剑眉星目,丰神如玉,正朝她的方向看来。柳姝扭头朝身前的柳浣看去,随即好似又觉自己好似太过刻意,遂又低下头去。沈逸珩的眸光停在柳姝的侧影,她今日穿得厚了些许,看上去甚是圆润,颇为可爱,他心底不自觉生出欣悦之情。
“柳妹妹。”太子妃陆妙惠一行人朝柳姝这边来,为首当是太子李彦淳了,其身后跟随的便是七皇子李徽鄞和十四皇子李汯祯,靖王李玄烨跟随在后,正神色淡淡,一言不发。柳浣带着柳姝和她的两位姐姐依次行礼。柳姝抬眸目光瞥见太子妃陆妙惠,她正上前拉过柳浣凝笑询问道:“这便是你的三位妹妹吧。”
柳姝用余光扫过太子及他身后的三人,十四皇子李汯祯年纪尚小,眉宇间皆是稚气,身子虽瘦削却不乏英气。太子李彦淳燕颔虎颈,已有了帝王般的盱衡厉色。七皇子李徽鄞却身形臃肿,脑满肠肥,眼色发青,正上下打量着柳姝,面上已是骄奢淫逸之色。
柳浣看向柳姝笑着回道:“回太子妃的话,这便是我四妹妹。”言讫,在场几人便看向柳姝,靖王李玄烨瞥了一眼柳浣,薄唇紧抿,柳浣这般自作主张令他不快,他六哥和八哥定会以为他已经站队太子一方,从此便是这两人的眼中钉了。
此时一众皇子接朝这边而来:“都在这呢,我说呢!”发话的是八皇子李慕銂,眼底皆是戏谑之色,他身后跟着的十皇子李泽煜和十三皇子李匡桢,其后便是六皇子李澧瓒和十三皇子李匡桢,一位脚步缓慢飘忽,面色清癯的跟在最后,这便是十一皇子李鉴琮。
紧接着又是柳浣带着她们行礼,柳姝敛目,此番便是齐了。
太子李彦淳看向太子妃道:“这便是你此前提到的柳尚书之女了。”柳浣应是,太子又道:“本宫听闻你亦擅骑,你便一齐跟着吧,七弟,今日围猎你便看顾着些。”七皇子李徽鄞连忙应是,眸间上下打量这柳姝。
柳姝敛眉,目光瞥见躲在柳露菡身后的柳夕馨,她目光躲闪,柳露菡的目光则不经意间在八皇子李慕銂身上扫过,太子妃陆妙惠和柳浣还互挽着看向柳姝。柳姝忖度着,想来是太子妃寻了柳浣,为拉拢户部,便有意将她说给七皇子李徽鄞,而这七皇子李徽鄞荒淫无度,府上美妾成群,而她这三姐姐柳夕馨断断是不愿的,至于她这二姐姐柳露菡,想必早已心有所依了。
八皇子李慕銂低笑揶揄:“太子殿下可是好谋划呀!”太子李彦淳不忿道:“六弟,今日父皇在此,你言语可要注意分寸。”八皇子李慕銂愤恚:“少拿父皇压我!我且看今日太子殿下围猎能向父皇献上甚么!”言讫便转身离开,他身后的十皇子李泽煜和十三皇子李匡桢扫视一眼柳姝皆齐齐离开。
十三皇子李匡桢凝笑道:“岁岁秋狝,岁岁太子殿下便可猎得珍贵之物献予父皇,太子殿下何必动怒,今日亦是稳操左券才对呀!”六皇子李澧瓒低笑道:“十三弟,你这话就欠妥了,话中有话,可是要污蔑当今太子殿下围猎营私舞弊。”面上却是对太子李彦淳的嗤之以鼻。
此时十一皇子李鉴琮好似站不住似的,轻咳起来,太子李彦淳道:“十一弟可以仔细些身子,这围猎你若吃不住就给父皇告个假。”十一皇子李鉴琮掩了掩唇,声音低沉:“也无碍,只是染了风寒,”语罢目光瞥见柳浣身后的柳姝,她正朝围场另一边望去,薄唇微抿,娴静中透着飘逸出尘,皓腕凝霜,清雅灵秀。李鉴琮不禁的嘴角扬了扬。
柳姝站着并不规矩,不自觉的用脚尖蹭着石子,七皇子李徽鄞亦不再看她,几位皇子之间的龃龉免去她一番尴尬,她今日她倒可借着七皇子跟着太子李彦淳。
永荣帝着戎装,乘骑巡幸驻营,信国公白发银胡,笑声颇有气吞山河之势,宝刀未老。合围后虞卒翼尾便脱帽传讯,围猎捕杀随即开始。于是永荣帝扬鞭催马,紧接着是皇子们和信国公等御前大臣等打马而出,一时围场马匹奔驰呼啸,气势磅礴。
太子李彦淳策马奔腾而出,六皇子李澧瓒让柳姝和他紧随其后,柳姝便缓缓跟着,时不时搭弓射出几支箭,却不尽中,偶尔射下一两只鹰隼和野兔,见射偏了她便故意面露懊恼。
六皇子李澧瓒见状嘲讽道:“你原来只擅骑不擅射。”柳姝闻言低下头作羞愧状,六皇子李澧瓒见太子已经跟他相距甚远,已猎的不少,不耐烦的看着她,而后便不管她朝一只麋鹿打马疾驰而去。
柳姝盯着太子李彦淳离开的方向,正是骊山马场以东,她打马疾驰跟去,太子李彦淳兴致正浓,追着一只麋鹿近围场禁区边缘处,柳姝在远处翻身下马,手中紧握弓箭,纵身一跃在一低洼草丛处隐身。柳姝的人便在这低洼不远处的巉岩深处,她此番在此处隐身便是要他们见她指令行事。
此时太子李彦淳三箭齐发,那只闻声逃蹿的麋鹿瞬间倒地,随着太子肆意张狂的笑声,太子旁边的近卫便要过去捡那只麋鹿。霎时,柳姝便听无数只箭迅猛齐发,伴随着近卫的惨叫声,紧接着是太子李彦淳的勒紧缰绳骏马嘶鸣声,一近卫高呼保护太子殿下的声音传出一半,浓腻的血腥味随着刀光剑影喷洒而来。
紧接着是凛冽的剑气,射影追风间,双方人仰马翻,杀手见招拆招,势如劈竹,很快太子李彦淳一方便落入劣势,太子李彦淳手中长剑凌厉迅疾抹掉对方的脖子,带出一片乱溅的腥红,可他身边的近卫已尽数倒下,瞬息之间对方十余人便成合围之势,他的剑还未从身边的黑影处脱身,下一刻对方便已经腾身而来。
蓦地,柳姝只听正有人疾驰而来,马匹发出响彻天际的嘶鸣,沈逸珩三箭齐发,已臻化境,天空骤然被黯黑笼罩,沈逸珩迅捷躲避朝他而来的剑影,眉心一蹙,用手中长弓迅疾扼住对方的喉更,那人随即倒下。
太子李彦宏面露惊诧,竟不知沈逸珩功夫了得,就在这恐慌万状之间,见沈逸珩为救他而来,便有了搏下去的气魄,可寡不敌众,杀手一方倒下,便有人连上,比肩接踵,沈逸珩所带的长弓已不能再用,他拔出脚踝处短刀,云屯飙散。双方缠斗愈演愈烈,长剑略带优势,就在沈逸珩一个后仰之间,一柄狡诈奸邪之剑带过他的右臂,沈逸珩目眦欲裂。
柳姝的心遽然一紧,就要传信让身后之人出列,便听见大队人马朝这边疾驰而来:“保护太子殿下!”领头的永荣帝的亲军府军左卫兵曹参军胡耿彪“留活口!”
柳姝长松一口气,倏忽见那帮黑影便已被重重包围,沈逸珩见救兵已到,迅速杀出重围,府君左卫在这暝色黯黑朦胧里将一干人押解在地,此地鸦默雀静好似适才的厮杀与搏斗澌灭无闻。
沈逸珩的右臂躺着鲜血,太子李彦淳在厮搏后力气消耗殆尽,竟站得有些飘忽。此刻柳姝听到永荣帝和信国公等一众皇子皆朝这边策马而来,柳姝给后边人马一个散去的信号,自己便骤然从低洼处腾空朝之前的方向而去,她寻了自己的马翻身而上,又绕回到沈逸珩的后方。
永荣帝冲冠眦裂,怒道:“余魁钢,朕命你全力彻查!朕倒要看看何人如此胆大包天,胆敢刺杀太子,”锦衣卫指挥使余魁钢立即应是,永荣帝看向太子李彦淳“你可受伤?”
“父皇,儿臣无碍。”太子李彦淳看向不远处正捂着手臂的沈逸珩“此次多亏沈逸珩来得及时,不然儿臣就要死在这了。”太子李彦淳用凌厉的目光从一众皇子中扫过。永荣帝目光震颤凝然,看着身后的信国公沈恪忠道:“我竟不知这小子身手如此了得。”信国公沈恪忠瞳孔一紧,涩然道:“嘿嘿,这臭小子。”
永荣帝目光瞥见沈逸珩右臂的剑伤,神色凝然道:“骊山左卫兵曹参军刘穆即刻革职入狱,此案交给锦衣卫负责审理,”永荣帝朝沈逸珩唤道,沈逸珩即刻越众而出“沈逸珩,这个兵曹参军的位置便由你来做吧!”
众人哗然,皆不明所以,骊山左卫是永荣帝的亲军,太子李彦鸿遇刺跟骊山左卫有何关系,如何要将刘穆革职入狱,难道永荣帝已经知晓些甚么!
柳姝缓缓绕道众人之后,听此言了然,沈逸珩今日救太子殿下有功,此番更是崭露锋芒,永荣帝断不会任自己对他毫无掌控,便要沈逸珩在他眼皮子地下。入了这骊山左卫军,便要护驾左右,宿卫宫禁。
信国公沈恪忠抖动这胡子看向沈逸珩,沈逸珩瞥了一眼众人之后的柳姝,神色暗沉,随即向永荣帝谢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