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秦听得平静，没有过多情绪变化。
反而好像更理解了一点。
“师姐，你接着说。”
“啊？”七师姐午以茹秀目蹙起，神情越发不悦，以为对方在戏弄自己。
“你想听是吧，好，我说。听清楚了！”
“在我这里，所有人都要公平交易！什么都要公平！你当年从我这里学的炼丹也好，我在福海城救你一命也好，我对你好，你没有及时补偿给我。我在你游历路上埋伏了一条条死线，你运气不错，活了下来。”
“活下来，是你的本事，所以两清了。”
“你不欠我的，你但凡欠我的，你不还，我也会拿回来！”
“别以为我们同出一门，就可以从师姐我这捞什么好处！你不配！谁也不配！”
气势汹汹，咄咄怨愤。
所语之言，半真心声。
谢秦眼珠子左右移动，思绪游离在这些话的深意上。
“师姐，你的意思是？你对别人好，别人也要等同的对你好是吗？”
七师姐言辞振振道：“对啊！怎么了？我爹娘从小就这么教我！我就是这么活过来的！”
“我爹娘说，你对人再好又如何，对方只会觉得是自己好，而不是你好。既然如此，那就算得清清楚楚，明码标价！接受了我的好，不能偿还等同，就把好拿回来！”
情绪越发激动，说完这些话，紧紧咬着嘴唇。
谢秦神情依旧平静泰然，听着她的“真理”微微点头。
难怪她喜欢交易买卖，治病救人也好，雇佣杀人也罢。并不是因为利益报酬，而是那股等价交换的快感。
她喜欢那种感觉，那让她觉得安心，合理，天经地义。
谢秦略带惭愧的说：“其她师姐没和我说清楚，你也未曾言过，我并不知道你的规矩，抱歉。”
午以茹面色惆然，低沉眉宇，气势逐渐退散。
本来的她，想在对方心中做一个正常有爱的师姐。所以从未打算把这些事告知。
实际是，做不到，完全做不到。一想到自己对他那般好，对方觉得理所应当，就忍不住把那些都取回来了。所以暗中设计多次危险于他。只有这样，才会觉得心安理得。
如今她觉得，也许自己误会了。师弟并没有觉得理所应当，而是自己认为他觉得理所应当。
“不用道歉，就这样吧……”
喘息一声，欲要火遁离开。
谢秦又喊住：“师姐！我还有话说。”
七师姐午以茹停下欲遁的身姿，遂问：“你还要说什么？”
谢秦：“以后，别接受什么刺杀的雇佣了。”
“你实在喜欢那种感觉，你找我，我雇你，给你钱。限定时日，你来杀我，我命硬，我逃得掉。”
七师姐眼神微动，愣愣无言。
谢秦：“你做那种恶事，总会遭报应的。这个世道虽然是这样，但不证明它是对的。你来杀我，我不恨你，也不会报复你。”
“师姐杀师弟，天经地义，理所应当。”
七师姐笑哼一声，“歪理。”
谢秦又言：“以后谁欠了你的好，你找我，我代替他们补偿给你。你算我头上，放他们一马。徒增杀戮，合乎哀哉。”
“那……我以后，真算你头上？”七师姐午以茹轻声疑惑，眼神瞟看它处云海，迷离恍惚。
“算，算，算！”谢秦诚恳道。
“那好！你可别后悔！”七师姐神目骤凝，嫣然一笑。
谢秦毫不客气的说：“反正我也不知道啥时候欠，我先欠一个！你药房里那个雪白通明的丹炉，能不能借我用用！”
九级法器丹炉，天河。
七师姐淡笑道：“可以啊，想用就用啊。那丹炉近两百年买的，没用几次。”
作为世间最顶级的炼丹师之一，不缺钱，更不缺炼丹器物。九级丹炉，上中下品秩加起来至少七个之多。
谢秦淡淡道：“我就说说，想瞻仰瞻仰，深入了解。没打算炼，炼不起。”
七师姐叹笑一声，眼中露有释然之情。
金光流影，飞遁远去，一条划破云海的金色轨迹留下。
谢秦深吸口气，追随轨迹离去。
————
静海城，有器铺子府邸
师侄文崇做好了晚饭，端往桌去。
并且朝着师傅未澄所在房间，传声喊去，“师傅！吃饭了！”
没有一点回应，文崇再次喊了一声，依旧没有回应。
“喝醉了？不对啊？”
神识感知，整个府邸都没有师傅的身影。
“出门了吗？去哪了？酒楼？还是青楼？”
神识中一个惊晃，师傅那股灵息气息突然落在了府中。
“咻！”文崇火遁身法，来到未澄所在。
只见她一身深色衣袍，穿的古怪。
“师傅，您这是？”
未澄很是嫌弃脱下这衣袍，“什么破衣服，包饺子一样。”
“师傅，您去哪了？”文崇疑惑好奇道。
“小孩子，别管这么多。”未澄师姐回应他一句。
文崇：“哦。”的应声，然后又言：“师傅，吃晚饭了……”
八师姐未澄皱眉道，“又吃什么饲料？贵不贵？有酒吗？什么酒……”
不等文崇开口，八师姐已经到了饭桌。
看着桌上菜肴，少不了一番嫌弃。
又是平常的平常，悠悠的一日。
————
穹窿教，关于此教教义，其实没有人说得清楚。
哪怕是跟随过教主，如今教中权势最大的左右护法，以及教主三位弟子，日月星三教长。
他们对于教义的理解，每一个都出现了或多或少的差别，谁也说服不了谁。
这也不怪他们，怪只能怪教主没有留下任何指明教义的教典。如今所留下的教典是门中文录掌座根据教主曾言以及弟子教众复述所编撰。
这一点和儒院很相似，至圣先师也没有留下任何固定的，代表儒门典籍。如今圣贤之道的书籍也都是弟子收集撰写。
但至圣和教主，俩人意思初衷却不同。
至圣认为，未来是会变的，所有如今的规矩，不一定适用未来，弟子们要是认死理，遵从自己所留典籍上的规矩道理，墨守成规，那非所愿。
教主不留下典籍教义，那是因为他知道，他所思所想，靠文字说不清楚。留下这种东西，只会让教众误会真谛，走一条违背我本愿之路。既然如此，那就混沌一些，混沌之中，总有摸到真谛之人。
两位传说虽无人能理解其真意。
但并不影响儒院和穹窿教的存在。
儒院从善治世，穹窿从恶治世。
儒院要的和平稳定，绝对权力，压倒天下各宗各门。哪怕曾经出过佛祖和道祖的两门，也不可避免在儒院的绝对压制下，最终无对抗之力。
儒院坚信，只有如此，才能带给世道平定。
穹窿教认为，绝对权势强大，终将会腐朽。所谓稳定安宁是一种权威下，不敢反抗的无声而已。世道会在这种“稳定”中，逐渐“死亡”。
混乱，战争，无止境的对抗争斗，才会带给世道发展。
所有人都会在为了更胜过你的处境中，变强变强再变强！整个修真界会充满野性，世道最终会变成所有人都想象不到景象。
在儒院未成为修真界绝对第一的存在，统御五洲宗门之前。三十万年前，百家争鸣，各宗征伐，大道充满机遇光辉。
穹窿教隐藏在迷雾的后方，支持相助那些弱者宗门，扶持他们成为强者。之后又去扶持其他弱者，反过来对抗，扶持起的强者。他们会让整个修真界处于一种众强的乱斗中，永远充满生机。
即使是如今的敌人儒院，若是将来，你被欺压得孱弱，他们也会站出来，相助你，扶持你。
从无偏袒，便是公正。穹窿眼中，众生平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