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着满脑子“我一定是在做梦”、“我一定是想红想疯了”的鬼畜念头,路易倒头又睡。
“主子。”
一个时辰后,宫女采莲将药又热了一遍端进来,小心翼翼地唤道:“该起身喝药了,不然可就真耽误时辰。”
路易再一次睁眼,眼前的纱帐,床前的小宫女,房中若隐若现的檀香和药味,都和上一次醒来时一模一样。
别说本月的通告,就是全年的通告里,她都没有也不可能有这样服道化极度精良的剧组。
路易合眼叹息,不得不承认:“看来真的是穿进哪个剧本里了。”
“穿什么?”采莲看见主子终于愿意开口说话,满脸高兴之余,还是颇为严肃地提醒道:“主子刚醒,太医也还没来瞧过,不必急着穿衣出去的。”
路易仍是躺着,开始整理头绪。穿越之前,她已经完成妆发在剧组候场了。天还没亮,除了搭景的工作人员,就只有一众群演和她一样早早开始候场。
作为经验还算丰富的十九线喜剧演员,路易知道,距离真正开工,甚至真的轮到她上场,还有一段漫长的等待,于是也和群演们一样挨着地方开始打瞌睡。
好家伙,谁知这一睡,就“睡”进了想都不敢想的“大制作”里。
说不定是从前跑过龙套的一个剧本呢?想到这,路易侧头,认真打量着小宫女。
好水灵的小姑娘,圆脸圆眼睛,发髻上簪着一朵小粉花,仿佛会随着眼睛的眨动而灵动起来。这要是在当代,一定能拿下很多“傻白甜”角色。
路易结合小宫女刚才的台词,便知道自己肯定是在病中,清了清嗓子,觉得眼神应该也到位了,沉声说:“你还记得我叫什么吗?”
采莲一愣,将手里的药放下,扑通一声跪下,刚才的灵动一扫而光,说:“主子……奴婢……奴婢虽在您身边时间不长,可对您忠心耿耿啊……您落水这件事……奴婢……奴婢真的不知情啊。”
??
路易也愣了,心里飘过好多个问号。她本意是想凭一点台词功底,借个玩笑套出自己姓甚名谁,连下一句“还好,我病中的日子你不曾糊涂”都想好了。
她撑着起身,也确认了身上没有任何不适。小宫女倒是憨厚,顾不得主子的怪罪,不敢起身也跪着蹭到床边,将路易扶起来。
采莲脸上的泪痕还挂着,路易却突然泛起一丝窃喜。做了这么些年的喜剧演员,跑过这么多龙套,没想到命运会给她安排了一场宫斗,还是个苦角儿。
既来之,则演之。
首先,得迅速了解自己的角色定位是什么。
路易微笑着说:“你看你,我不过随口一问,把你吓成这样,起来说话。”
谁知小丫头却倔着摇摇头,豪横地抹一把脸上的眼泪,干脆一次将罪过都认了,说:“主子要怪奴婢也是应当的,都怪奴婢不细心,不该大意让您一个人站在水边。”
主子意外落水,贴身奴婢却恰好不在?而且自己已经醒来两次了,太医都还没来过。
路易再扫视一遍屋内,这若是剧组搭建,那就真的是良心剧组的细节到位。若是自己客观来看,那泛黄窗纸透进来的光很弱,分明是白天,屋里却昏暗得有些阴凉,所有陈设都很简朴,像样的古董物件都没见到,朴素得一目了然。
说直白了就是寒酸陈旧。
很明显,角色是个不受宠却又被可能拿捏着什么秘密,才要被人下毒手的不受宠妃子。哦豁!一开拍就是这么曲折的戏分吗?
路易努力忍着心里过戏瘾的高兴,眼前的丫头还不能确定是正派还是反派,她不能随意暴露自己没读过“剧本”。台词还是得先圆回来。
“你既然要坚决表明自己的忠心,那我再考考你,你对我知道的有多少?”路易一手撑着床沿,轻轻靠在软枕上,有些多余地抬手按着太阳穴,定睛看着宫女。
从前演不知名小宫女的时候,大花们演的娘娘也是差不多这个姿态,路易看多了,自知虽没大花们的美貌,但是学到个三五分也是没问题的。
采莲一听,好像终于考到自己背得滚瓜烂熟的重点,等到了翻身机会,说:“主子芳名‘穆晏清’,从前是姚妃娘娘的陪嫁丫鬟。半年前,姚妃娘娘出了事,主子您就被封了‘答应’,赐住永寿宫。奴婢采莲,也就是那个时候被选过来伺候主子的。”
路易:“……”
采莲说起自己主子也是丫鬟出身的时候,倒是不带一点掩饰和忌讳,一口气吐了个干净。
戏份有些复杂,角色层次有点多,这剧本,从前没遇到过。
永寿宫在剧本里都是住着战神的宫殿,闪耀着顶流光辉,而穆晏清一个因主子出事才得以出头的奴婢,就差脸上刻着“反派”二字了,怎么会住进这样的地方?
路易继续问:“采莲,那你可记得,满宫这么多宫殿和娘娘,我是怎么住进永寿宫的吗?”
采莲张嘴正要回答,门外突然传来一阵不小的骚动,看来有一群人靠近了。
“主子,应该是骁嫔娘娘来了。”采莲瞥见主子的疑惑,机灵地回答。
“什么?谁?”路易的思绪被打算,一下出戏了。
采莲以为主子刚醒,耳朵可能不好使,于是放缓了语速,低声补充说:“骁嫔娘娘。奴婢早些时候去传太医时,需知会宫里的主位娘娘,她就知道您醒过来了。”
路易迅速明白,看来是刚刚心里才飘过的那位“战神”要登场了。
门被推开,一片大好天光立即投进来,而率先披着光辉进来的女子,薄施粉黛,一身云青色宫装裹身,头上横着的一支梅花发簪被几颗珠翠环绕着。跨过门槛时,不等宫女的帮忙,她自己就提了一把裙摆走来。
在她的昂首阔步中,那裙摆上的金丝云雁仿佛振翅而飞,丝毫没有惧怕这里的苦寒,直追着雪中的傲梅而去。
采莲转过身,伏身道:“给骁嫔娘娘请安。”
来者正是永寿宫的主位嫔妃,秦佩英。
面对新角色要过来对戏,路易要忘了自己原有的身份,完全代进去穆晏清的人设中,不能丢了科班出身的脸。
正当一脸病容的穆晏清要起身行礼,秦佩英就略抬手,一边朝宫女利索地擦过了的椅子坐下来,一边说:“你还虚弱,不必行礼了。”
只寥寥几个字,穆晏清却看得清楚,秦佩英嘴上虽体谅她病中刚醒,说话时却连正眼都没看自己一眼,甚至……还挂着几分嫌弃?
也是,战神嘛,后宫顶流,多少有几分傲气,也是正常的。
穆晏清只好也客气道:“谢娘娘体恤。”她抬眼一看,骁嫔身后还站着宫女、太医和太监,本来冷清昏暗的小屋子,一下子因为华贵的战神娘娘到来而变得透亮又热闹。
太医唯唯诺诺地依次行礼后,就在众人的围观中给穆晏清把脉。
都不等太医开口,背过听过无数台词的全新穆晏清,心里就能把太医将要说的什么“小主并无大碍”、“注意调养”等等台词都过了一遍。
果不其然,太医的台词与穆晏清心里演示的所差无几。
秦佩英虽坐着,比站在眼前的太医还矮了一大截,可穆晏清却分明感受到,秦佩英那不减分毫的居高临下,仍让太医答话时提着胆子,气都不敢多喘。
那问题来了,太医的畏惧是来源于战神娘娘的威势,还是别的?
穆晏清还没继续深思,秦佩英就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关于你落水的事情,皇后娘娘仍在追查。事情未必就是你想的那样。你就安心养好身子,别的就不要多虑了。需要什么,差人来告诉我一声。”
我想的那样?从前的穆晏清想过哪样?
而此刻的穆晏清心中不禁道,就战神娘娘您这冷漠的架势,我就是需要救命也不敢找您啊!她很快就捡起从前听过的那些“敷衍过场式”台词,不好轻易暴露自己没背过剧本,礼数周到地谢了战神娘娘的关怀,心里盼着骁嫔也是时候离开了。
想来骁嫔今天来这一趟,应该就是走个主位娘娘该走的过场罢了,目前看来也不是要来找事儿的样子。
可下一刻,穆晏清就立刻意识到,终究是自己没有背剧本的错。
秦佩英扫了一眼仍是眼眶微红的采莲,按捺着眼里的鄙夷,寒声说:“你这贴身宫女向来是个笨手笨脚的,从前就没少犯错。那些小错也就罢了,可这一回竟粗心至此,轻易就被支开了,将你一人留在水边。前两日你还在昏迷中,皇后娘娘仁慈,免得换个新的反而不够妥帖,才暂且留着她。如今你也醒了,依你看,这人要如何处置?”
穆晏清:“……”
好家伙,从前就没少犯错。骁嫔来得快,穆晏清甚至都还没来得及了解采莲这些藏起来的“惊喜”。她为难地看着又扑通跪下的采莲,心中思索着,采莲啊采莲,你还有多少错是本主子不知道的?
采莲泪眼汪汪,又想急着给自己澄清,又像是被秦佩英的气场压着,声音反而没有一开始那么坚定清晰,磕了个响头,说:“娘娘饶命娘娘……奴婢……奴婢虽愚笨,总是毛手毛脚的,贱命一条。可是……可是出卖主子的事情,是十把刀架在脖子上也不会去做的……骁嫔娘娘明察……”
住在穆晏清身体里的路易尚且认得清,她在的地方不是剧组,眼前的一字一句也不是演出来的台词,是采莲真的为求生存的肺腑之言。
骁嫔这华贵的气派,还有一进屋就不加掩饰的对自己的嫌弃,不论原因是什么,都不像是个轻易多话的人。
而后宫剧本里的台词,除了像流量们面对绯闻时说的“告他偷拍”,向来没有一句是多余的。
穆晏清琢磨起骁嫔刚才那一番话,开始咂摸出意思。
一来,采莲是皇后开口要留下来的,而且中宫仍在查这件事,也就是说,皇后还没查明白,自己一个小小答应,若是将采莲赶出去了,就是驳了皇后的意思。二来,采莲当时是被“轻易支开”的,那很可能真的是有人要算计她,采莲并不知情。
骁嫔身旁的一个嬷嬷见穆晏清仍在沉默,以为穆晏清不愿意留下采莲,轻咳一声,温声说:“你这丫头,还是穆答应自册封起就跟在身边的,这可是你的第一任主子,平日待你不薄,居然也如此不仔细,以后还有哪个宫的主子愿意留你。”
话已至此,穆晏清再不熟悉剧本,也明白了骁嫔的意思——采莲不能处置,若出了永寿宫的门,就只有死路一条。
“骁嫔娘娘,采莲与嫔妾也算有缘一场,即便换了新人过来,若是不够机灵,也怕会给娘娘宫里添了麻烦。既然事情还没有水落石出,不如就让她继续在嫔妾身边伺候着,将功补过?”
骁嫔像被说中了什么心事,那双英气的眉眼兀然抬起,看得穆晏清有点不明就里,她捏着帕子虚掩了一道,说:“你能想得如此周到就最好不过。既然如此,我就替你回禀皇后娘娘。”
说完,她像是终于完成了任务,片刻也不愿意在这里停留,起身正要走,突然想起了什么,回身对身后的太医说:“本宫有几句话须得提醒张太医,穆答应的病,还劳烦你多上心,别再像今日这般姗姗来迟。皇后娘娘每日都在过问穆答应的身子,你可明白?”
寥寥数语,秦佩英就将屋里的温度一下子降到了冰点。这哪里是提醒,压根就是一把冷刀架在脖子上。张太医吓得根本不敢抬起头,只低头答道:“娘娘放心,臣定当尽心竭力。”
半躺在床上的穆晏清暗暗欣赏着这场临时的“加戏”,看来还有文章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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