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豆把灯笼递给龙丘棠溪,撒丫子狂奔去往刘景浊那边,隔着一丈远就使劲儿往上跳,一下子挂在了刘景浊身上。
都十三的姑娘了,可不轻,刘景浊连退两三步。
「哎呦,长得好快,赶紧下来吧,大姑娘了,不害臊!」
白小豆撇撇嘴,「抱我师傅有什么害臊的。」
不过她转头看了一眼姜柚,还是很快跳了下来。
这个师妹,比自个儿个头高很多唉!
两个少女对见面时的画面都有很多次的设想,也准备了好多好多话,可见着了,却好像什么都说不出来。
还是白小豆率先咧嘴一笑,轻声道:「师妹个头儿好高,长得真好看哎!」
姜柚赶忙取出一大堆小玩儿意,轻声道:「这些都是给师姐准备的,别嫌弃啊!」
刘景浊笑了笑,一手按住一颗脑袋,轻声道:「好了,先回迟暮峰,然后你们再好好聊,想睡一起都可以的。」
松开手走去龙丘棠溪那边,刘景浊笑了笑,轻声道:「多耽搁了几个月,抱歉啊。」
龙丘棠溪摇摇头,「邸报我都看了,还不错,再说你回来早了也没事干。」
并肩往迟暮峰方向走去,龙丘棠溪又问道:「方杳木急匆匆回了京兆府,说是要往济水那边去,顾家好像出了什么事,是顾衣珏去了?」
刘景浊点点头,轻声道:「非不让我插手,说这件事他得自己干。其实如今他都是顾家老祖宗了,与他凑凑活活同龄的人估计也就那位大侄子老家主了,他无非就是撒撒气,还当年那只青鱼一个清白,不会真动手的。」
毕竟同龄人早都死光了。
龙丘棠溪轻声道:「当年雷州渡口究竟发生了什么?」
也不是好奇,只是顾衣珏是如今青椋山境界最高的炼气士,他的事,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山主夫人总要知道知道。
刘景浊叹了一口气,轻声道:「顾衣珏年少之时资质很差,本就被家里人不待见,但起码是嫡系少爷,不会太过受白眼。后来他二叔当了家主了,他就越发不受待见。好在顾衣珏虽然进境很慢,但在两百岁时结成了金丹,返老还童,还成了剑修。再后来的几百年里,他一直在东海练剑,直到破境炼虚才回到济水顾家。那时候被带去浮屠洲修行的青鱼也回来了。总之就是青鱼缠着顾衣珏,顾衣珏觉得自个儿不喜欢青鱼,不搭理她。那时候顾衣珏都已经炼虚了,他二叔也才是个炼虚,怕这个曾经的嫡系公子争抢家主之位,就给青鱼安了个闲都王朝女干细的名声,栽赃陷害,没成想闲都王朝那边居然刊发邸报,坐实了青鱼身份。顾衣珏也稀里糊涂被安了个与嫂子私通的名声,且证据确凿。顾衣珏的二叔那时候正好破境登楼,便在雷州设计截杀二人。总而言之,当年勾结闲都王朝的,其实是那位家主。他们在雷州围攻顾衣珏与青鱼,青鱼最终死在了顾衣珏怀里了,背着黑锅死的。」
其实当年的事儿远没有刘景浊说的这般简单,那数道罪名落下,当嫂子的哭诉顾衣珏仗着自己境界上来了就强迫自己,当场自裁,弄得顾衣珏那叫一个百口莫辩。
顿了顿,刘景浊接着说道:「后来青鱼死了,顾衣珏悲愤交加,强入登楼境,当着极多人的面几剑砍死了家主,这下子yin嫂杀叔的罪名想跑也跑不掉了。再后来的事情你就知道了,顾衣珏只身杀穿半座浮屠洲,受了一身重伤,从登楼跌回炼虚,最终消失一百年。这一百年里,其实顾衣珏一直在十万大山。」
如今那位顾氏家主,按辈分还得管顾衣珏叫一声伯伯呢。
于顾家如今的小辈来说,顾衣珏那是名副其实的老祖宗了,与他同龄的人早已死绝,顾家如今就是个二流势力。
两
人聊天的时候,刘景浊刻意带着后边儿两个丫头,所以几句话而已,已经到了迟暮峰脚下。
刘景浊问道:「张五味怎么样?」
龙丘棠溪撇撇嘴,有些无语,「说是误入了一处水府,结果……他冷不丁睡着了,等醒来的时候就发现揣了一兜儿的法宝,得了许多功法,现在还在渝州晃荡呢,说是会赶在八月底回来。我估计他是给人设计了,但他又怎么可能吃亏。」
刘景浊面色古怪,照这么说,估计是那个张五味又出来了。
啧啧啧!那个年轻道士可不是看起来这么简单没动手时,就是个金丹修士,要是真打了起来,那他娘的是个开天门!
按姚放牛的说法儿,到现在破烂山那帮老家伙提起张五味三个字还直冒冷汗呢。
好家伙,三尊登楼,给人一巴掌一个,扇的不省人事。
龙丘棠溪轻声说道:「你不在的时候,事情我都盯着办了。三月初各个请柬就都已经发了出去,离得再远也赶得来。两座大阵已经建成,渡口随时可以投用,也就等你这位山主老爷发个话了。」中文網
白小豆忽然问道:「师傅,我能不能带着师妹去百草园睡?潭涂姐姐那边儿修建了几座小院儿,我占了一处,可以跟师妹一起睡的。」
刘景浊点点头,「我都可以,姜柚没意见就行。」
白小豆嘻嘻一笑,「那我们走了,白小喵也在后山。」
刘景浊点点头,笑道:「去吧。」
两个姑娘走后,刘景浊与龙丘棠溪很快就到了那棵海棠树下。
迟暮峰向来是个观星的好地方,但现在不需要抬头看星星了。
一条长凳上,年轻男女挨着坐下,你一言我一语,哪儿像尚未成亲的小情侣,倒真是像一对老夫老妻。
「是不是没能把气撒出来?」
「嗯,没办法去撒,不可能把一座城主府的人全杀光的。」
顿了顿,刘景浊说道:「那天生气在于我忽然之间觉得,做好人很堵得慌。后来那个大法师来了,算是给了我一场造化,这才好了些。」
他把独木舟接下来靠在海棠树下,轻声说道:「这趟出门,走了六年了,其实挺累的。」
龙丘棠溪轻声道:「累就睡一会儿吧。」
某人得寸进尺,脑袋已经靠在了龙丘棠溪肩头。
龙丘棠溪干脆微微挪开一些,扶着他的脑袋放在了自己腿上。
「不累才怪呢,那么些个事情,我想想都脑壳疼。不过这趟江湖走完,好多事已经拨云见日了,日后专心修炼即可,见拦路虎则斩拦路虎。」
刘景浊声若蚊蝇,「嗯。」
龙丘棠溪一笑,轻轻按抚摸着刘景浊额头,压低声音说道:「我听你的,暂时不去归墟了,接下来的瘦篙洲青鸾洲,你得自己走了。不过有些事得跟你说清楚,南宫妙妙之类的事情,我不当回事是我不当回事,你不能不当回事,明白吗?」
某人已经有微弱鼾声响起,「嗯。」
龙丘棠溪翻了个白眼,心说知道你累了,睡吧,就不揭穿你了。
别的男人都是三分醉时说七分女子爱听的真话。
你刘景浊是不喝酒也能四分醉。
鼾声接连许久,龙丘棠溪的手从未离开刘景浊额头。
怀里装睡的家伙忽然开口:「棠溪,刘景浊何德何能,让你喜欢?」
龙丘棠溪没好气道:「故意惹我生气是吧?睡你的,原因你忘了。」
其实刘景浊想问,大法师说自己那三百年里有一百年是活死人,这是什么意思的。可还是跟以前一样,死活没法儿说出口。
想着
想着,这次是真睡着了。
听着那变作雷鸣一般的呼噜声,龙丘棠溪嘴角一挑。
呵!男人。
现在她有些理解刘景浊为什么好多事情非要瞒着自己了,因为刘小北在青椋山时,说了一件事,那件事她也不想告诉刘景浊。因为她知道,一旦告诉他,事情保准是做不成的。
你刘景浊去关归墟门户,我龙丘棠溪为你守十万大山。
若有一道魔影冲出那处无尽深渊,算我龙丘棠溪对不起你。
某人久违的入了梦乡,正与个一身青衫的剑客站在青椋山巅,看着远处小如蝼蚁的马车行人。
虞长风笑问道:「自打十九岁头一次离乡远游,到现在都三十二了吧?十几年的江湖路,有什么感想?」
刘景浊如同少年时一般,一脚踢飞个石子儿使其掉落山崖,不一会儿就瞧不见石子了。
「师傅,以前我挺讨厌佛门的,现在忽然觉得其实佛家道理也很好,或者说,我忽然间发现,天底下没有坏学问。」
刘景浊笑道:「就像在摩陀罗城瞧见的那块石碑,是该答一句动步便道,儒家不也有一句行则将至。这些个书上得来的学问,从前会觉得很空,走江湖之后,忽然之间就会觉得,古人真他娘的牛!」
一旁虞长风微微一笑,指着下方风泉镇,轻声道:「其实人是要活着,哪怕一辈子不出小镇,也还是在江湖之中的。江湖也分个大小,人只要活着,脚下路就是山水路,迈步就是翻山过水,有人就在江湖之中。」
刘景浊双手扶着栏杆,远眺人间。
迈步就是翻山过水,有人就在江湖之中。
人一生下来,走的就是山水路,做的就是江湖人。
你我之山水江湖,相差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