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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道开拓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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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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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云峰主人气势猛涨,高逾九重天,竹海亦如一片绿意海洋,波澜不止。

    这一日,有沐云峰主人离了问虚,不知何处。

    只在临前,低声喃喃了一句。

    大限将至。

    钟杜武闷闷不乐,心中郁闷气愤难舒,十分不悦。且不说那小六得以去五层楼做个极轻快的活计,而自己只得跟着个猢狲一般的瘦小鹤姓小哥在一层楼跑来跑去,累成狗不说,还没有薪水可言。

    为何?这酒楼掌柜搬出一副字画,指着那“山河大好”四字一番添油加醋,批得自己一无是处,更是痛心疾首地嫌弃自己毁了他一副珍宝,故是欠下的帐尽数抵到自己的工钱中去。

    熟悉的说书先生依旧在侃侃而谈,看着鹤远在食客之间累在其中,鹤远瞧得钟杜武着实累了些便叫他歇着一会。得以站在柜台前,手撑着脸颊,百无聊赖地看着柜台里低头瞌睡的掌柜。

    殊不知,五层楼的小六更惨了些。

    因这五层楼上少有人来,黑心掌柜又不肯让人闲着,于是便叫小六趁空清一下近些时日酒楼的生意账簿。

    于是五层楼那唯一的桌上,三大摞厚厚的账簿堆在那儿,小六正咬牙切齿地一页页翻着,点算着,深深怀疑这酒楼自开业以来到底有没有清点过这些东西。

    有人入了三溪镇来,看着那恢复溪流的恢宏瀑布,那潭大湖烁烁生辉,被阳光照耀得波光粼粼,好不耐看。

    临至飞瀑楼脚下,看着头顶那飞瀑楼三字,咧嘴轻笑,说道:“门面都这般小气,当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守财奴了。”说着,便步了门去。

    见有人进来,钟杜武快步迎了过去,赔个笑脸,问道:“客官,吃点什么?”一边伸出手,朝不远处递个位子。

    那人看一眼钟杜武笑着摇头,径直走到柜台前,敲敲柜面,吆喝道:“喂喂,管事的呢,五层楼上不上得?”

    掌柜睡得正是糊涂,睁开惺忪睡眼,边抬头边说道:“五楼十万金,小本微利,概不。”抬起头看到那人的刹那,“赊账”二字不等再说出口,眼中清醒再无睡意。

    猛地站起身,出乎意料得看着眼前人。那人也不应话,手肘支在柜上,打量着楼内的布置与人满为患的食客们。

    许久,掌柜艰难得开口:“胡子呢?看得我真是别扭。”

    那人轻描淡写地回道:“天热,剃了。”

    “舍得?”掌柜全无以往的懒散无所谓的态度,盯着那人,说不出的严肃。

    “我不说,谁知道我舍不舍得?”那人笑了笑,满不在乎。

    酒楼内很是嘈杂,占据最中央位子的说书先生还在讲着些牛鬼蛇神的故事,听得众人时而喝彩赞扬,时而拍手称快。

    那人饶有兴趣地听着,津津有味很是少有这么热闹的时候。

    掌柜又是许久不曾开口,只念叨了一句:“不赖,看着年轻不少。”

    “我说你这五层楼,开是不开,你这生意,做是不做了。”那人听得有些腻了,再度敲敲柜台,不满道。

    掌柜认真盯着眼前人,说道:“钱呢?”

    那人笑骂:“黑心家伙,请一顿不成?”闻言,掌柜自柜里提出两个酒坛,出了柜台,踢一脚一旁的钟杜武,说道:“看着。”

    说完,二人一前一后,上了楼去。

    这时,鹤远注意到这里,凑了过来,出声问道:“啥事?”钟杜武摇摇头:“有个上五层楼的。”鹤远若有所思,望着掌柜身后人微微沉吟,自顾自地开口:“奇了,那人我好像在哪见过。”

    二层楼上,杨天赐与掌柜打个招呼,见身后人,欠身作揖。那人点头示意作出回应。

    三层楼的杨自在亦是如此。

    掌柜手里提着两个酒坛,走得很慢,一步一步,踩得脚下木梯吱吱作响。那人就静静在身后跟着,不曾出声。

    临了四层楼,韩世尧瞧得身后的人,惊疑不定,出声道:“先生?”掌柜突然心生些许厌恶,空着的手狠狠地挥了挥:“去去去,干活去,搞得生离死别一般,成什么样子?”

    留下原地韩世尧,不可置信惊心不已。

    五层楼上,掌柜推门而入,瞅见桌上厚厚的账簿与一脸头痛表情的小六,脸黑一片。

    小六皱着眉头抬起脑袋看去,看到推门而入的掌柜,以及身后那笑脸相迎的人,甚是熟悉。

    也没法不熟悉。不久前,自己醒来时,得遇一头通人性的大肥鹿,引自己上三百青石路,险些身死之时,得人想救。

    问自己可愿成仙,遭婉拒后,放自己下山离去。

    只是此刻这人,较那长须老者,多了几多神采,多了几多精气神,少了那几多传神的翩翩长须。

    自称,沐云真人。

    作揖一拜,小六起身敬声道:“晚辈,见过前辈。”

    沐云真人看着小六笑笑,随着便坐下,说道:“有些馋了,心想着就来蹭顿酒喝。”

    掌柜将那桌上账簿丢在地上,酒坛搁在桌上,冲着小六说了句:“把菜食,弄上来。”

    小六将地上账簿收拾好,抱在怀中,下了楼去。

    二人无话,沐云真人自顾自倒了一杯,一饮而尽,好不得意,轻叹:“不错,我还以为你这黑心掌柜,要把那掺水的黄湖给我喝。”

    掌柜皮笑肉不笑,只咧了咧嘴,说道:“没钱,那就欠着。”

    沐云真人摇摇头,笑道:“你这厮,当时我可是两颗菜食招待于你,你不说回请我一番,说得这叫甚话。”

    “怕你一走了之,我得留点念想,方便日后去这山上讨要。”掌柜语气愈发地冷,不见丝毫温度。

    沐云真人又是斟满一杯,凑在鼻尖嗅了嗅,说道:“那我将沐云峰送与你如何?”

    语出,不见掌柜脸色变化,露出分毫惊喜意味,依旧是厌恶脸色,说道:“穷乡僻壤,留之何用?”

    不闻掌柜如何骂着,沐云真人放下酒杯,嘱咐道:“菜食娇贵,给我看着,莫让后山那孽畜偷偷给我吃了。”

    掌柜默然,接过酒坛,亦是倒满开饮。

    沐云真人哑然失笑,说道:“吾买的酒水,你怎喝得这般痛快?”

    小六端着托盘推门进来,三道菜食,鱼肉皆有。

    一一摆在沐云真人面前,不见沐云真人动筷。倒是掌柜,闷头吃着,塞得极满,两腮涨得很高。

    摇头,沐云真人轻笑:“鱼腥肉腻,不吃了。”

    掌柜低着头不出声,看不到表情,大口大口咀嚼着。

    看向小六,问道:“小子可是领悟了奔雷劲?”

    小六点头,不解。

    “莫要觉得奔雷劲无用。”沐云真人望着小六,笑得如沐春风悠然得意。

    “纵是无用,不若他用。”

    起身,欲离五层楼去。

    至门口,掌柜头依旧不曾抬起,声音沙哑口中食物混杂含糊不清:“这帐,欠下了。”

    沐云真人背着身笑笑,头也不回,问道:“说是不还呢?”

    不及回话,下了楼去。

    正出了飞瀑楼门口,鹤远快步赶过来,挤在沐云真人身前,咧嘴问道:“可曾结账?”

    沐云真人摇头:“你家掌柜请了。”

    鹤远听闻,当即摇头,自家掌柜脾性,做不出这种事。

    眼瞅着沐云真人,鹤远愈发觉得熟悉,开口问道:“是不是哪里见过?”

    可不等鹤远作出任何反应,只觉得眼前天昏地转,一片模糊。待回过神来,已是被丢回了一层楼里,倚靠在不知谁的腿上。

    抬头望去,瞧得掌柜那张漆黑如墨的脸。

    “人呢?”掌柜问。

    鹤远茫然无措,起身,摇头:“走了。”

    一巴掌打在鹤远脑门上,响声清脆,闻掌柜冷声骂道:“孬货!”

    说着,掌柜亦是大步出了门去,留下原地捂着脑门的鹤远,欲哭无泪。

    良久,哭声垂泣道:“这都叫什么事啊?”

    酒楼依旧。

    山上依旧。

    沐云峰上,竹海飘摇,竹屋醒目,那把竹椅依然是静静置在小小的庭院里。

    只是这次,少了人息。

    掌柜穿过竹海,走了进来。过了竹屋,看着那块不大不小的菜园,沉声骂着:“这么个烂摊子,留给我又有何用,一日不见打理,竟是生了虫了。”

    说着,市侩抠门儿的飞瀑楼掌柜,嘴上骂骂咧咧,那双眼睛不觉得涨红了些许。

    一阵阵得轻风吹过,不少泛黄的竹叶坚持不住,离了枝上,于空中翻转着,飘荡着,落在地面,浑着到泥土中。

    那曾经看得眼红嘴馋的菜园,如今真的到了手里,反倒是高兴不起来。

    心烦气闷,脚下把一颗长势喜人的菜踩得个稀巴烂,怒从胸中起,喃喃自语:“老东西,难怪燕昭那厮见到山上有人就要踏上一番,说得真是对极了,这山上之人,没一个好东西。”

    “山上之人,尽是匪寇!”

    掌柜突然伸手揉了揉眼睛,纵是身旁无人,也不曾放下最后的尊严,仿佛那个可恶的老头正躲在不止何处看着自己出丑,依旧是骂着:“这风,迷了小爷的眼。”

    胸口酸涩,掌柜不曾挪动脚步:“这笔买卖,小爷亏大了。”

    长叹一气,活了大半辈子的酒楼掌柜,眼瞳之中有些许伤感随着几粒微不可闻得晶莹划落。

    这座小小的峰顶,今日起,归了山脚飞瀑楼掌柜名下。

    绕是如此,掌柜依旧是觉得自己亏了极多,再怎么也补不回那般亏损。

    两坛黄湖,送别挚友。

    一去不相逢,再见亦无终。

    山上之人,尽是匪寇。如今飞瀑楼掌柜,也是成了那令人厌恶的匪寇一员。

    帐且记下,如若不还。

    那便留个念想。

    这片天下,疆域之大,或许无人知晓,更无人完整走完过。

    可纵是再大,再辽阔无垠,也总有尽头,总有走完的时候。

    不怒山,号称地处极南,于天下尽头,撑起天的一角,巍然屹立在这。

    但说是南方尽头,只是对外这般宣城,再往南走,依然看得到无尽地界一直蔓延下去,渺无人烟而已,看不得丝毫人息。

    既是如此,也无意间说明了这不怒山威严的地位,潜移默化里,便默认了极南的说法。

    若说这不怒山上,当真是说得人烟鼎沸,张袂成阴。

    与其说是座山,不如说是一规模宏大的王朝国度,住民甚多,以百万计。以那不怒山为中心,向四周扩散而去。

    不怒山上,亦有仙人。

    可这里的仙人,与传闻不同,涉及俗世,混在寻常百姓之中,衣食住行别无他样。

    相同的是,仍需凡人敬畏供养,仍然视自己高人一等,非是俗人。

    既涉及俗世,那就说明众人皆有仙缘,均可成仙,事实也是如此,若是根骨资质尚好,那不怒山便自开山门,允你半道为仙。这样一来,不怒山下纵是再过潦倒贫困,只凭机缘,更甚书生寒窗数十载,平步青云,香火繁荣后世百年光阴。

    所以每一户人家,总是想尽办法将自家孩儿送上不怒山搏一搏,以期心中那小小奢望幻想,换个富贵法子继续活着。

    而现实之中,既已穷困不堪,又何来机缘一说,即便天资惊艳又如何培养得起,如何走得到最后。故一些些大好人才,依然是出自那些大户人家之手,底蕴愈发深厚,愈发根深蒂固。

    那些穷苦百姓,便只能奢望着,无可奈何。

    沐云峰主人仰头看着顶上匾额,缀着大气金粉三字,回笑楼。

    再观楼上,层层起,琉璃瓦耀眼夺目,远远看得恢宏堂皇之感,比之那飞瀑楼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细细数过去,足足七层有余,坐落在此,实然壮观了些。

    步了楼去,见奢侈内饰,仰头二层楼上看得朦胧薄纱,胭脂气息弥漫,更有莺莺燕燕欢声笑语传入耳中,知是酒楼,若是不知,还以为是什么风月场所。

    大多膏粱子弟极尽奢华,这番铺张,倒也算不得什么。

    正观望着,一浓妆艳抹的丰腴女子扭动着腰肢走了过来,极重的香气扑鼻。

    虽说沐云峰主人曾经是长须苍发一老者模样,可现在俨然是个青发身材挺拔翩翩少年郎,当是步了楼中来,那妖艳老板娘自然是闻到财气,买弄着风姿凑上前来。

    送了几个媚眼,见沐云峰主人俊俏面貌,也生得几分心喜,问道:“少爷吃些什么,珍馐野味皆有,若是想点几个姑娘,也可上楼选上几个。”

    沐云峰主人轻笑一声,一只手不动声色地攀上老板娘腰肢,俯身凑在老板娘耳边,热气喷薄,开口道:“这里姑娘的姿色,还能比得上掌柜不成?”

    见沐云峰主人剑眉星目模样,又是耳畔热意,老板娘身子不觉酥软了些许,继而立马回过神来,假意羞恼,手中绢丝甩在沐云峰主人胸膛,媚声道:“少爷休要笑讽奴家,人老珠黄,何来姿色一说?”

    那只手微微发力,自老板娘腰肢处轻轻揉捏几下,说道:“姑娘便不要了,劳烦掌柜找个位子,送几坛你们这里最好的酒来,再备几个吃食,可好?”

    老板娘正是被那只手捏得心神荡漾,暗自娇闷一声,面色含春,眸中波纹起伏,递给沐云峰主人一个眼神,应一声好,自是离去。

    背过沐云峰主人之时,老板娘那迷离羞恼令人怜惜模样不见,立马变得沉稳冷静,落落大方。

    却不见身后沐云峰主人轻轻摇头,感叹一声,说道:“好厉害的女子。”

    于一层楼落座,打量着四周,瞧得楼上粉红绿意,绕是不忍打眼细细观望。

    不多时候,有伙计提着酒坛,端着菜食迎了过来,将筷备上,替沐云峰主人倒了个满盏,恭着身子,说道:“爷,你请了,有事叫着。”

    沐云峰主人突然自怀中取出锭纹银丢在桌上,继而拿起酒碗,送到嘴边,说道:“赏了。”

    伙计喜笑颜开,伸出双手便要去拿,方是送在手里,一口酒水混着唾液喷了过来,闪避不及,被喷得满脸皆是。

    见状,伙计动是不敢,楞在原地,手里紧紧攥着拿锭不小的纹银,这一赏,又得是不少日子的快活日子,生怕是惹得眼前人不悦,赔着笑脸,露出两排说不得白亮的牙齿,任由酒水在脸上挂着,滴滴落在地上,湿了大片,问道:“爷?您这是怎了?”

    沐云峰主人端着酒碗,眉头蹙着,瞅着模样滑稽的伙计,面色不改,问道:“这酒水,怎是臭的?”

    闻言,伙计那谄媚的笑僵在脸上,皮笑肉不笑,进退不得,似是没能明白沐云峰主人的意思,依旧是欠着身子,收回方才悬在半空的手,抓着银子,低声下气地开口道:“爷,您这是什么意思?”

    沐云峰主人放下手里的酒碗,神色不变,说道:“我说这酒水,跟你家掌柜一样,臭的。”

    伙计僵硬的笑依然是不曾收敛,凝固着,忘了转变,勉强开口道:“爷说笑了。”沐云峰主人已是拿起筷子,回道:“我像是说笑?”

    一筷菜食送入嘴中,眉头皱紧,尽数吐在盘中,似是觉得不甘,又是狠狠啐了几口口水,冷声:“酒臭菜腐,我来此花钱逍遥快活,这般糊弄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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