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之能为。”老者皱眉,察觉到一丝怪异,身散,一掌奔来。钟杜武退无可退,放下小六,同样以一掌迎去。摧枯拉朽,老者掌劲之强,难以想象,钟杜武身躯再次倒飞而去,摔落地面,擦出一道长长的沟壑。
老者释然,开口道:“原来如此,竟是借了他人修为,来此挡吾。”钟杜武起身,开口满嘴猩红:“没办法,受人所托,报酬实在丰厚。”
“那汝可知,螳臂当车?”老者手抬指起,遮天蔽日。小六瞳孔缩成麦芒,目光所及之处,竟是一座不小的山岳!
钟杜武仰头,看着漆黑一片,感叹:“这便是仙?大能为者,移山填海,果真不假。”
老者漠然,山岳轰然砸下,挤压得空气急速流转,发出刺耳呼啸,激射出大片尘土,弥漫开来。
山岳坠地,灰土激扬,老者招手,转瞬平息。
摇头:“终究不是自己的,用着也不顺手不是。”
身后,有风来。
无人敢因这佝偻身躯小看这个老者,但小六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所以,趁着老者不顾自己的刹那,便是老六教给自己的俗世武学——靠山崩。
肩至,风来。老者,纹丝未动。
小六惊神,竟能强成这般。老者略有失望的叹息,小六只觉呼吸一滞,如被扼咽喉,遭凌空提起。
“雷霆呢?汝之雷霆呢?这番糟粕,失望至极。”
至今,老者已知时间无多,顿下杀手,欲绝小六。
破空之音清脆,有数不清的石块石子射来。老者抬头,看到眼前,钟杜武半身而立。
双臂垂下,指尖血流不止,右眼半睁,受创甚重。衣衫破烂不堪,头发更是凌乱。
粗重喘息,却微抬头,直视老者,不弱丝毫。
显然,钟杜武凭双手,一点点,自那山下,挖出一条路。
“吾有些奇了,何等报酬,可令你执念至此。”老者问。
钟杜武的腰身似乎更加弯了些许,蓬头垢面,模样有些悚人:“问这世间,哪个不想成仙。”
说着,钟杜武脚下加力,平踏之时,地面崩裂,裂痕四散。朝着老者方向,动若惊鸿。
“此刻,只消拖你十个呼吸,换得一个成仙路,此报酬,丰厚否?”钟杜武身至,拳来,轰向老者面门,不见留手。
拳势戛然而止,再难寸进,在钟杜武失色的表情里,老者摇头道:“丰厚,只是。”
一掌,钟杜武身如断线风筝,栽入高空,摔落地下。
“还是那句,螳臂当车。”
不及老者话落,钟杜武浑身血污,狼狈不堪,却不迟疑更不觉疲累伤痛,再度扑来。
不等钟杜武身近,老者又是一掌,“冥顽不灵。”
掌出,钟杜武身形顿止,再一瞬,又是倒飞而去。
“痛快。”有能为加身,钟杜武纵是全身痛极难忍,却是酣畅淋漓,他之所想,将现!
闻钟杜武狂笑,老者失神,钟杜武被甩飞的瞬间,伸手抓住了身旁无法动作的小六的衣衫,借自身力,将小六拖拽出去。
“有点意思。”老者终露一丝波澜,被眼前人,摆了两道,钟杜武受创极重,饶是身怀受到的强大能为也难以为继,苦苦站立,勉强支撑,将依旧被压得动弹不得的小六护在身后,笑得肆意妄为。
“凡事,总没有绝对。问这世上,何人不想成仙?”
此刻,时间已过大半。
老者收敛,终是露出那漠然气场,高高在上,俯瞰众生之气。虚空探手,钟杜武陡然失色,自己身躯,连同身后小六,被凭空捞起,如被何握住一般,无法再动分毫。
加力,小六与钟杜武如遭重压,要将自己身躯生生挤爆。
只需再握,二人身躯,便是于空,炸成两抹血雾。凄惨凄凉。
闻老者轻叹,
“可惜,十息于你,太久太久。”
鹤远夺手而来,欲将眼前黑衣人面罩扯下,认清来人究竟何等面貌。
虽说鹤远平日里好似闲人一般大大咧咧无所事事毫不上心,不露山不露水,看不出修为几何。
即便是看不出,也不妨碍鹤远真正的实力。
信口胡说几句,暂乱了其人心神,不及黑衣人错愕之际,鹤远爆发惊人能为,自是令人猝不及防的动作,眨眼间已摘向黑衣人后脑面罩一角。
这般极快地速度,看得黑衫人眼神一凛,正待鹤远手扯在面罩上时,黑衫人的动作如出一辙,同样十分迅捷,径自攀在鹤远伸出的手腕之上。
这等反应速度,令得鹤远诧异抬头,二人面面相邻,四目而视。鹤远扯着面罩伸手欲拽,遭黑衫人固住手腕,一时间二人僵持不下动弹不得。
“好快的小子。”黑衫人紧紧抓在鹤远手腕,令鹤远的手滞在半空,处之泰然颇有些沉稳开口说道。
自觉得大局在握的黑衫人,于夜中挥动手掌,似是已稳操胜券,不会出些其他差池。
手掌劲道威猛,凭空打出闷鸣,牵制着鹤远身形直击鹤远面门,欲将其截杀在此。
可这是黑夜,虽说夜半的天较临近凌晨的夜会明上些许,可深秋头顶玉盘都成了干瘪豆芽状,自然是看不得多么清晰的事物。
所以只顾着举掌杀来的黑衫人没能看清鹤远也已挥出的另一只手。
正是手掌贴向鹤远额头之时,陡然是心生惊觉,后背寒意大盛汗毛根根竖起。这般恶感,无非是性命受到威胁时才会生出的体会。
黑衫人极是小心,只那一瞬时间,径自丢下大好局面,只为避下心中莫名突生的惊觉,弃开攻势,松下紧抓鹤远手腕的手,向着身后倒射而去。
不曾想到,方才被动处境的鹤远竟是紧随其后,不给黑衫人丝毫后退的余地,迎面贴了过来。
本以为轻而易举的黑衫人,后退身形中,在黑暗中得以看到一只迅猛轰来的拳头。
那拳算不得快,甚至说得上是有些慢了,稳而极缓,鹤远迎着暴退的黑衫人,扑杀而至。
见鹤远这般不依不饶,黑衫人倒退之时便觉得自己先行认怂有些掉了脸面,却看着鹤远竟是趁机冲了过来,操起那沉重缓慢的拳头朝自己砸来。
怒气油然而生,黑衫人自是觉得眼前这个不足双十的小鬼看低了自己,既是没有显露过手段,非是得显现出一些,让他警惕点心思。
倒退身形之时,拳临身前半尺,黑衫人亦展出手掌,欲以纯力挡下这缓势一拳,彻底摧毁眼前小鬼的信心。
掌来,拳至。二者贴合在一起。
黑衫人在暗夜之中,轻描淡写接下了鹤远的那拳。
面罩下的嘴角,凝出一抹冷冽的笑,杀意毕露。可黑衫人的目光所过,竟是看到了鹤远那双携着狡黠的眼神。
不妙!
黑衫人登时觉得奇怪,又琢磨不清到底怪在哪里。
掌中,有难以言喻的巨力汹涌而来,蔓过手臂,直达周身。
错愕中低下头颅,看着自己以手掌接下的鹤远拳头,沉重缓慢。缓慢自是瞧得出,可那沉重,亦是看不出来,可看不出,迎上时,感受极深。
这一拳,慢得很,若是躲避自是极为简单。
可黑衫人不愿,自觉得退过一次,再退像不得自己样子,失了那所谓的高人颜面,想要迎身接下此拳。
但真的对上那拳时,黑衫人亦深深错愕,惊看噙着笑意的鹤远。这拳,着实极沉极重了。
恍然大悟,黑衫人遭一拳击退,身形倒栽出去,落下屋顶摔了下去。
于当空中,惊神,那小子,有意而为。为得就是让自己接下这一拳。
鹤远自紧跃而下,房顶算不得高,跌至地面也用不得两个呼吸的时刻。而空中的二人,黑衫人仰面朝天,稳不住身形,其上有鹤远跟随,朝着黑衫人全身,连连挥拳,不着章法乱砸一通。
看着羸弱的鹤远,拳势重得惊人,黑衫人接下大数,依旧有拳风结结实实落在周身,拳拳到肉,痛得嘶吼出声,被动时刻,再无最先时那副风轻云淡的模样,甚至是连声音都有了变化,怒声道:“你该死!”
两个呼吸时刻眨眼而至,黑衫人身形遭鹤远几度重拳,稳之不住,硬生生砸进了泥地之中,鹤远不曾歇手,虽是慵懒,打起来时,不会留下丝毫余地。
自地面上,俯身朝着黑衫人脑袋挥拳捶去。
拳至黑衫人当面,正是砸上之际,地面上满身泥污极为狼狈的黑衫人伸出手,接住了那一拳。
画面静止,鹤远矮身挥拳,俯视地面黑衫人,躺在地上的黑衫人眼中怒意十足,终是得空伸出一只手接住了鹤远挥来的拳头。
鹤远脸上笑意很盛,黑衫人脸上有面罩笼着,看不得表情如何,可那猛烈起伏的胸膛以及凌冽的眼神,亦是看得出浓重的杀意。
鹤远拳依旧任由其握在手里,笑吟吟:“蠢。”
闻言,黑衫人亦是羞恼怒气升腾,虽是难听,却是不得不承认的事实,自己被这小子摆了一道,落得这般狼狈被动境地。
有一拳砸在黑衫人当面,过了最方才的时段,面罩之下,有那被拳击中的地方高高肿起,撑在面罩里。
不忘打趣,鹤远自认真开口道:“是个人物。”
此话非虚,中了鹤远那么多拳还能活蹦乱跳的,当真不多。
听在黑衫人耳中,却是格外针刺,颜面挂不住,恼羞成怒,暴怒而起,翻身压过鹤远,亦挥拳砸向鹤远咽喉,直取鹤远性命。
鹤远依是笑着,却也流露出了杀机,同样以拳相迎,对轰向前。
无非起疑眼前蒙面人是谁,方还对此地出手有些忌惮,见眼前人杀意锋芒尽数流露,也不愿顾忌什么,蒙面这般,杀掉再看亦可。
既是关前便悄悄跟着,交于那惠明一看,便可知真相如何。
心下不由得赞叹几声自己的机智头脑,亦是觉得明日此事定可让尤以高艰为首的那几厮刮目相看。
这般想着笑意更浓,看在黑衫人眼中,有些狰狞,双拳对轰,看着鹤远,大惊失色,一拳中的,二人齐身倒退开去。
鹤远见变化不已的黑衫人,微感错愕,这一拳本应是竭力,可那黑衫人方才所为,分明是泄掉了部分气力。
错愕中,黑衫人创伤较鹤远更甚一些,呕出血渍,慌忙退后。
鹤远至此方才顿悟,那黑衫人所惧,非是自己。
身后,自有他人。
回身,一双散着亮光的眸子,于夜中清晰可见,透着猩红嗜血的光芒,甚是可怖悚人。
鹤远亦是被骇了一跳,退了半步,认出了身后人,松一口气,拍着胸脯说道:“白裳啊,吓我一。”
“跳”字不曾说出口中,白裳鼻息浓重喷薄着,竟是不曾认出鹤远一般,任由鹤远开口叫着,挥出手掌,朝着鹤远身躯推了过去。
鹤远显然没有意料到白裳会突兀地朝自己动手,这一掌亦是中在胸脯上,更是一口鲜血喷洒,身如断线纸鸢,倒飞出去。
于地面翻转数个身子,擦出丈远,止在地上没了动静。
猩红眸子凝视没了战力的鹤远,黑夜中看得清晰,恍惚片刻,血色黯淡了些,似是被什么触动一般,身子一颤,捂住脑袋低头嘶吼着。
黑衫人眼中波光闪动着,捂着胸口,亦朝着地上鹤远掠去,欲是趁此机会彻底泯灭这个棘手的麻烦。
不曾靠近鹤远,亦或脑海中方才涌现出这个想法之时,白裳的身形不知什么时候已然站在了自己面前。
速度之快,肉眼竟是没能看清。
这里的动静着实有些大了,惊动了就近的几队巡逻岗哨,朝这边赶来。
火把攒动,有兵戈擦碰以及有力步履声自不远处传来,愈来愈大,愈来愈近。
黑衫人一缕凝重划过,亦是伤势不浅,这突然出现的家伙更是不知实力深浅,微退几步,继而倒退而走。
白裳依是一手捂着脑袋,吃痛蹙眉,狠狠晃动着,看一眼地上鹤远,眸中的猩红已消了半数。
火把的微光近了,步履声已是不足几丈之遥。
身形掠动,竟朝着方才黑衫人逃离的方向追了过去。
火把入街道,静悄悄,看不出什么名堂。
领队之人借着火光,凝眉环视周遭,看得一片打斗迹象,愈发阴沉,竟是有胆敢在城守府旁闹出动静,当真是嫌自己活得不耐烦了。
打眼一瞧,竟是看到了角落中躺着一人,生死不知。
大步过去,伸手一招,身后其余人皆熟络分散开来,举着火把细细寻着周遭线索。
至那人身畔,翻过身来使其正面朝上,指尖贴过脖颈筋脉之上,触得沉稳有力的跳动节拍,松了一口气,好在没有闹出性命。
正凝神看着,猜测着此人身份,身后一兵士看到了鹤远面貌,诧异之时,迎至领队之人身前,俯身低声道:“大人,这人我曾见过。”
领队之人凝着鹤远,开口道:“说。”
那人点头,依是再三确定了鹤远容貌,说道:“这人前些日子,是与惠明王爷一同入关的家伙中的一个。”
闻言,领队之人眼中神色更是凝重了些,扭头看向那人,蹙着眉头问道:“确定吗?”
得那人点头,说道:“千真万确。”
领队之人站起身子,拍掉手上泥土,挥手道:“带上他,回城守府。”
那人错愕,又觉得惠明王爷寝在城守府中,颇为不妥,于是小声问道:“大人,这么晚了,会不会不太妥当?”
“妥当?”领队之人停下脚步,侧脸冷声说道。
自知失言,那兵士低下头不敢多说,背起地上昏死过去的鹤远,乖乖跟在身后。
领队之人面容凝重不见消散,此番惠明王爷入关,非是得掀起波澜,这边开了个头,若是不以重视,以后定是要消停不得。
钟杜武的神情缓缓凝固,嗅着前方不同寻常的异样味道。
峙城位于满洲十五城最为偏远的版图上,所以城池互给相帮是很难做到的奢望,可看着眼前黑压压蔓延而去的铁骑,俨然不会是满洲任何一座城池的兵马。
一个念头自钟杜武脑中应然而生,
伏兵。
可钟杜武这番前往峙城,身为虎威将军却并没有带足兵力以招摇吸引注意,沿途若是遭遇匪寇什么的,盯上钟杜武与何易两人,只是自讨苦吃罢了。甚至于惠明遣自己去往峙城一事,本就应该不会有人知晓才对。
钟杜武双腿紧紧夹在胯下马身,望着黑云压城一般涌来的兵马,扭头看了一眼身旁唯一伴同自己的何易,凝重道:“这可是你峙城人马?”
鹤远同样望着远处的兵戈,神色愈发严峻,旋即缓缓摇头回应:“峙城兵马,从不擅自出城,更何况,是这般离城数十里。”
“走!”钟杜武虽说曾经身为威名远扬的百胜将军,号称战无不胜,可那也得是有些厚重的人马为基,如今不带一兵一卒,与那黑压压一片的兵马相横,无异于痴人说梦自寻死路。
说着,钟杜武纵马回身,往这临来时的路逆行而逃,何易自是紧随钟杜武身后,策马逃去。
既然距峙城数十里外有这般兵力聚集,那便说明峙城情况已是多有吃紧,而周遭与其他城池相连的兵马必经道路上,自然也已充斥其人手,若是就这般返途去往就近的城池寻援,必然也会遭遇沿途设下的伏兵,所以钟杜武不肯如此轻易单刀直入以身犯险。
身下两匹烈马奔得极快,快到路上只可见两道残影疾驰而过。何易与钟杜武并驾相驰,面上一抹忧色挥之不去,见默不作声的钟杜武,对于峙城生出几多担忧,高声道:“去哪?”
二人皆是心知肚明,距峙城最近的城池也有近百里之遥,路上埋有伏兵不说,自然不会让二人这般轻易去往。
或者这番动静,便是满洲不知何人走漏了风声,专为钟杜武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