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
毛骧已经不知道，多少次陪同皇上来过此地。
这里住着大明财神爷——沈万三。
当年举兵，朱元璋的军饷就有一部分来自于沈万三的资助。
两人也算是莫逆之交，都是原本社会的底层人物，一个成了天下共主，另一个做了天下首富。
本该是知心好友相互扶持的故事，可却因为沈万三的一句失言，使得二人关系扑朔迷离。
当年老朱定都金陵，可此时城墙残破，沈万三便主动请缨，帮朱元璋修筑了三分之一的金陵城。
事已至此，理应是皆大欢喜的局面，可沈万三却热情过了头，又主动出资，请求犒劳军队。
这可就触碰了老朱的逆鳞。
“匹夫敢犒劳天子的军队，绝对的乱民，该杀。”
老朱当时勃然大怒，他本就是造反起家，甚至军队握在手中的重要性。
凭借赏罚分明，在军中威望甚高，可人人都有爱财之心。
沈万三若是犒劳军队，获取了威望，那他还是个纯粹的商人吗？
是以，老朱此番震怒，差点砍了沈万三的脑袋。
马皇后百般求情，这才让沈万三留下性命。
这位大明财神爷经过此事，犹如惊弓之鸟，几次请辞都被朱元璋拒绝。
唯有留在应天府，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才能苟活性命。
沈万三便不管家中事务，尽数交给两个儿子打理，老朱也并未赶尽杀绝。
这次毛骧前来，着实令沈万三惊出一身冷汗。
“草民沈万三，拜见毛大人……”
身为天下巨富，却依旧要向皇帝的身边人低头。
沈荣与沈旺相视一眼，前者紧皱眉头，后者则冷汗直流。
“皇上的口谕！沈万三教子无方，暗中掣肘凤阳衣铺，并非大商所为！”
“盗取翰林学士岳麟之设计，行商贾暴利之事！”
“命你带着两个儿子，前去向岳翰林登门致歉！”
沈万三冷汗直流，这无疑是皇帝的又一次敲打。
沈荣一脸懵逼，不知其中所以。
沈旺则一脸愤恨，没想到岳麟这厮，竟然惊动了皇上。
“草民领旨！”
“沈员外，请自重！”
毛骧拒绝了沈万三送来的银子，他是皇帝的身边人，更清楚什么银子拿得，什么银子拿不得。
“爹！您是天下巨富，是大明朝的财神爷！怎么能去给一个小小翰林登门致歉？”
沈旺忿忿不平道：“若没有咱们沈家，当年朱……”
啪！
沈万三甩手就是一巴掌，打得沈旺晕头转向。
“畜生！我早就警告过你，莫要急功近利！让你与那凤阳衣铺平分生意，你为何不听？”
沈万三满是失望之色，“商人重利，这是行商大忌！沈家本就树大招风，你却还要高调行事！”
沈荣皱眉道：“爹，不妨我去探探那岳麟的口风？想必他是个读书人，应该明事理。”
沈万三摆了摆手，“明日随我登门拜访！”
——
乌衣巷。
朱棣和小赖利正襟危坐，两人正在听岳麟讲解长平之战。
“兵战凶威！赵国此役算是孤注一掷！其实赵括之前的种种部署，也算是得当。”
“但秦军围困长平，若是一味死守，到底是死路一条。”
“赵括选择了孤注一掷，置之死地而后生。若是让他突破秦军包围，史书恐怕又是另一番记载了。”
见二人听得津津有味，岳麟笑道：“四郎，鹏儿，你们从其中明白了什么道理？”
小赖利挠了挠头，率先道：“赵括较之白起，还是差得远。不过双方国力也不尽相同，即便没有换下廉颇，我觉得也只是晚一点败阵。”
朱棣笑道：“我倒是觉得赵括打仗天马行空！并非史家记载的那般无能。不过败了就是败了，以后我做事也要随机应变！”
看着二人都能得出不同的见解，岳麟很是满意。
正欲深度剖析之际，却看到老王前来通报。
“大人，有客来访！”
“让他们进来吧！”
岳麟有些不解，按理来说，他与一众同僚们没什么来往。
在翰林院中，他当属异类中的异类。
朝九晚五不说，还不去什么秦淮河岸，才子佳人饮花酒。
不仅被人戴上了“懒狗”的名号，外加一个“自命清高”的评价。
只见三人前来，为首老者年近五旬，穿的粗布麻衣，袖口上甚至有几个补丁。
身后那二人，其中一位便是与岳麟有过节的沈二爷，身着华服，手带玉扳指，就差将“壕”字镶在脑门上。
另一人则穿着与为首老者一般，对着岳麟甚至愧疚一笑。
三人容貌相近，岳麟没想到大明财神爷沈万三，竟然会登门拜访。
大明朝成立之初，对穿衣那也是有规定，若是不按规矩行事，甚至会被处罚。
由于沈万三财大气粗，朱元璋将商人从服饰上与其他百姓区分开来，不允许其穿戴丝织品，打压商人的地位。
到了明朝中后期，随着经济的发展，这一制度也形同虚设。
“草民沈万三，见过岳翰林。”
沈万三正欲躬身行礼，岳麟却一步上前，要将其扶起。
沈万三本欲再拜，直到岳麟用力上抬，方知岳麟并非是做做样子。
“沈财神是长者，岂有向我这个晚辈行礼的道理？”
“岳翰林宽宏大量，老夫谢过！”
此举引得沈荣看向岳麟的眼神，越加柔和，这是保全了他沈家的颜面。
沈旺则是轻哼一声，不过在父兄面前，也不敢造次。
“不知沈财神此来，所谓何事？”
岳麟笑道：“我这寒舍，可容不下你这尊财神爷。”
沈万三惭愧道：“老夫听闻岳翰林与犬子沈旺的过节！都怪老夫教子无方，使得这逆子冒犯了大人！”
“逆子，还不过来给岳大人道歉？”
沈旺不甘愿地躬身行礼，“小人沈旺，给岳翰林告罪了！”
岳麟颔首点头，“只望沈二爷，莫要背后使绊子，令我凤阳衣铺寸步难行。”
沈旺连称不敢，皇上都注意到此事，他再去顶风作案，岂不是嫌自己命长？
不过背地里使绊子么，这事肯定会做。
“我看岳翰林，并非歧视商贾之人，可愿与老夫长谈？”
“沈财神有如此雅兴，岳某自然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