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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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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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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实证明,凡事情谨慎多思,绝对没错。

    看过孟送上的奏疏,永乐帝十分满意,尤其是大宁驻军屯粮及开垦荒田一事,更令孟得了诸多夸赞。

    大宁和开平卫杂造局因献“火雷”有功,上下皆有封赏。

    获悉大宁杂造局工匠自发改进工具,以助屯田,且顺天八府也多有农户或商户仿造,借此得了便利,朱棣更是龙心大悦,当即口谕,再赏大宁杂造局上下钞十至二十锭不等,于农事有大功者,另赏银五两,布帛两匹。

    作为组织并领导了一系列工作的大宁镇守,孟同样功劳不小,不只得到了皇帝的口头嘉奖。还获赏银五十两,钞二百锭。

    银子尚未发下,孟就已经感到烫手。

    从朱棣起兵,靠靖难起家的人都清楚,八字不够硬,被朱棣夸奖可不是什么好事。

    同样的,几番得皇帝厚待,流下的汗水也要加倍。银子到手,必有皇命随后。且事情的难易程度,与赏赐的多少直接挂钩。

    遇到这种情况,只能迎难而上。

    把皇帝的赏赐退回去?军中第一人,成国公朱能都不敢这么干,何况是细胳膊细腿的孟。

    想到这里,孟嘴里发苦。

    军粮一事,天子不定期限,却没说减少数目,聪明的就该知道,三十万石粮食仍要筹集,一点不能少的送到天子驾前。不然的话,永乐帝早晚会办了他。

    宽限了时间,还办不成事,不是能力不足,就是有意懈怠。

    不从严从重处罚,那就不是朱棣。

    在对下属的高标准严要求上,朱棣十成十像足了朱元璋。

    他加班,下边的人也不能偷懒。

    做不到,拿工资不办事,直接换人。

    撵回家吃自己还是到纠缠-贪-污-腐-败-的部门喝茶聊天,皇帝说得算。

    孟揣度着皇帝的意图,衡量着没到手的银子,心中实在没底。

    若是皇帝布置下不可能完成任务,不想找块豆腐撞死,就只能辞官,扛起长枪自请戍边,从头开始奋斗。

    当然,这是最坏的打算。

    幸好永乐帝没有太难为孟,他的交代的事情不多,只有三件。

    其一,圣驾驻跸大宁期间,孟伴驾,陪聊、陪逛、陪办公,同时充当解说及评论员,负责回答天子提出的所有问题,

    其次,大宁杂造局很好,造出的东西和工匠都很好。

    好东西要和好朋友分享。

    所以,大宁杂造局大使升调南京军器局,继续从事武器研发工作。副使调任北平,入职北平杂造局。有能力的工匠也分出一部分,到北平杂造局工作。具体名单由孟呈报,工匠及家人户籍一概迁移。

    最后,作为留守后军都督府佥事,孟不能只抓大宁的工作。对北平的屯田和移民工作,也要提出好的意见和建议,必要时,更要配合沈瑄的工作。

    永乐帝决定迁都,谁反对也没用。北巡期间,北平行部改称北京行部,于顺天府别建府社府稷,令行部官以时祭祀,足见其决心坚定。

    行部不断扩建,六部六科将逐步确立,国子监也将在近期建立。

    如此,北平的耕地人口必须充实起来。直接移民是一个办法,但朱棣从大宁城招抚流户一事上得到了启发,自发开垦荒田和被迫离乡,总有区别。

    此法在大宁可以,北平为何不行?

    “卿即为北京留守行后军都督佥事,当能担此重任。”

    “臣……遵旨!”

    艰难说出这三个字,孟的心都在淌血。

    他就知道,被永乐帝夸绝没好事!

    粮要筹,人要给,最后还得负责解决北平的粮食和人口问题,这是压榨,赤-裸-裸-的压榨!

    饶是心中拔凉,表面也不能露-出分毫,还要表示感激,陛下将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他来办,是信任他,是臣子的荣耀,是无上的光荣!

    光荣之后,孟低头,默默流泪。

    委实太过激动,必须哭一会。

    值得安慰的是,永乐帝没有区别对待,沈瑄,朱高煦,朱高燧,一个没落,全被抓了壮丁。

    开平备边,宣府屯田,顺天府开垦荒地,依大宁例招抚流户及化外边民,并以营州诸卫辖开原、广宁二地,为设立户市做准备。

    一件件摊牌下去,孟发现,实际上,自己还没被压榨到底。

    对亲生儿子,永乐帝的手更黑。

    开原、广宁二地属辽东,却被永乐帝交给朱高燧。

    一句话,管不好,互市开不成,鞭子伺候。

    互市一开,不能彻底改变北疆的局势,却也能牵制兀良哈三卫及一定数量的草原部落。

    有了利益捆绑,再对鞑靼可汗软硬兼施,定能取得意想不到的效果。

    瓦剌距离明朝边境较远,且实力不如鞑靼。按照孟的思路,先挑硬茬啃,削弱了鞑靼,继续挑拨几下,不用边军动手,草原部落自己就能掐起来。

    事实上,若非永乐帝露出出兵意向,鞑靼和瓦剌已经打起来了。背着抢劫兀良哈的黑锅,鬼力赤对马哈木恨得牙痒痒。

    尽管马哈木很无辜,但被鬼力赤派人指着鼻子骂,在草原上散播对他不利的各种言论,以致有部落首领误会他是阴险奸诈背后使手段的小人,拖家带口转投鞑靼,就算是泥人也会喷出火星。

    一旦鞑靼和瓦剌打起来,再把兀良哈放出去,边军大概只剩下看热闹的份了。

    孟想得不错,也有相当的可行性。

    朱棣肯定了他的计划,却没有全部采纳。

    在北疆镇守二十年,永乐帝已经习惯了同这些骑在马背上的勇士对抗。他比孟更了解草原上的部落,单靠计谋,可以削弱他们,却不能令他们臣服。

    只有绝对的实力,才能让这些草原上的雄鹰臣服。

    即使元朝已成为历史,北元王庭也在捕鱼儿海一战中被灭,战士的骄傲却从未消失。

    能让勇士低头的,只有实力和强悍。

    所谓的以力服人,或许会被文人各种批评,但在某些时候,的确比以理服人更加有效。

    在永乐大帝开设的课堂上,孟扎扎实实的上了一课。

    同堂听讲的,还有沈瑄和朱高煦兄弟。

    朱棣不是真的不讲道理,满足条件的情况下,他也愿意拿起儒家的教条,给天下树立起泱泱大国风范。

    有风范不假,却不意味着他会在原则性问题上做出让步。

    一点也不行。

    按照朱棣的思维,道理可以讲,以理服人也行,具体如何操作却要由他来决定。

    这个思想,由洪武帝开创,永乐帝发扬,虽然随着文臣的崛起而发生了改变,其真髓却始终未变。

    铮铮铁骨,永不弯折的脊梁。

    这就是将一个王朝推向巅峰的王者,继朱元璋之后,开创了封建王朝最后辉煌的永乐大帝。

    此刻,孟突然觉得,被朱棣坑几回算不得什么。

    即使再被压榨,最终得益的也是这片土地,这个国家。

    瞬间的思想升华,让孟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突然有了如此高的思想,很重要的一点,要归于永乐帝的演讲水平不断提高,听着他的发言,想不热血澎湃都难。

    孟是这样,朱高煦和朱高燧也一样,连沈瑄都受到了影响。

    离开燕王府,孟没有马上返回宅邸,而是策马走在北平街头。

    闻名后世的紫禁城尚未建成,燕王府和三司衙门是城内最具标志性的建筑。

    九门之内,行市街巷,远不如南京繁华,城外,农户和屯田的边军行走在阡陌之间。

    大漠孤烟,并不遥远。

    可以想象,为何永乐帝提出迁都,朝中会有那么多的反对之声。

    孟下马,从路边买了十几张麦饼,分给跟随他的亲卫。

    “我要出城走走。”

    简言之,中午饭没着落了,吃饼扛着吧。

    在城门前验过腰牌,孟策马奔驰,风吹过面颊,脑子放空,各种思绪都离他远去,留下的只有畅快。

    亲卫看到孟伯爷突然策马狂奔,心惊之余,立刻挥舞马鞭,紧跟了上去。

    跑了一段路,有骑兵从身后追上。

    比起孟的半吊子骑术,来人却似天生为骑兵而生。

    马蹄声和卷起的沙尘引起亲兵的注意,这里距离北平已有一段距离,偶尔会遇上边军哨骑。前段时间,还有小股的鞑流窜,不得不提高警觉。

    马蹄渐近,孟放慢速度,回头望去。

    枣红色的骏马,绯色麒麟服,行动间,如破开朔风的长刀。

    孟停下了。

    策马回身,等着来人。

    待到马近时,突然手指放到唇边,打了一声呼哨,胯-下战马得令,发足前奔。枣红色的骏马愈发-兴-奋,嘶鸣一声,撒开四蹄,紧追不放。

    马上的沈瑄无奈,孟却笑得开怀。

    他很少有如此肆意的时候,和沈瑄赛马,更是从未曾想过。

    不愿服输,带着固执和坚持。这样的孟,才最真实,也最令人移不开目光。

    两匹马几乎并驾齐驱,不一会,就将亲卫甩开一段距离。

    不是边军骑术不好,实际是上,有一个算一个,骑术全都超过孟一大截。无奈战马不同,底盘不能比,卯足全力,双翼机也追不上喷气式战斗机。

    孟知道沈瑄在让着他,跑过一段距离,开始放慢速度,战马甩了甩脖子,开始踱步。

    “不跑了?”

    “恩。”

    回答之后,孟愣了一下,看向沈瑄,这问题,貌似有歧义?

    沈瑄神色如常,附身拍了拍战马的脖颈,继而眺望远处,地平线上,日——头西沉,照亮一片火红的晚霞。成群的牛羊,仿佛拢上一片红色的光晕,随着光线-炽——热和减弱,变成草原的一抹剪影。

    有牧民在唱歌。

    靖难中,为安置来投的草原部落,朱棣下令,在怀来所以南设立守御千户所,随着内附的部落越来越多,燕军骑兵不断壮大,守御千户所也从一处增为三处。

    夏收后,牧民们和边军一同种植耐寒作物,储备牲畜过冬的草料。

    春季到来时,总是能看到如云的羊群散布在草原上,啃食青草,长得膘肥体壮。

    难怪朵颜三卫希望能获得大宁之地作为草场,好的地盘,谁不想占?

    从来归的怯烈帖木儿,哈剌脱欢李剌儿口中可以得知,草原上的日子一年不如一年。自他们的部落内附,并得千户百户等官职之后,隔三差五就有草原上的朋友托人带话,希望能内迁。

    自三月至今,经怯烈帖木儿牵线搭桥,已有伯帖木兒,阿卜都罕,脱脱不花驴驴等率部落来归。部落从百人到千人不能,如阿卜都罕,不只部落内附,所居的塔滩之地也献了上来。

    阿卜都罕的部落是蒙古化的西亚人,与瓦剌情况类似。

    之前,怯烈帖木儿求见朱高煦,言有要事禀报,即为此事。

    对于这些部落的内附,明朝是欢迎了,除了自带地盘的阿卜都罕,其余人的安置就是个问题。处理不好,也会生出乱子。

    这也是朱棣为何一意迁都的原因之一。

    接受草原部落内归,好处有,麻烦也同样不小。例如伯帖木兒率五百族人内迁时,受到了鞑靼骑兵的阻挠,宁夏总兵官左都督何福派出骑兵,才救出了伯帖木兒。

    每次有部落内归,边境都要擦出点火花。

    积累到一定程度,早晚都要爆发。

    永乐帝会五出边塞不难理解,以绝对的武力震慑,才能换来边境的安稳,只可惜,一场土木堡之变,让永乐年的辉煌,成为了历史。

    牧民的歌声仍在继续。

    孟学着沈瑄的样子,眺望远处。

    目光所及,一望无际。

    “北疆荒芜,但我更愿居于此处。”沈瑄转头,唇边的笑,似融在晚霞之中,“十二郎可知为何?”

    孟没说话,他心中有答案,却没法用语言来表达。说出来,也会词不达意。第一次好,体会到了书到用时方恨少是种什么滋味。

    沈瑄没有再问,似知道孟心中已有答案。

    轻轻的抚过马鬃,又望了一眼西沉的落日,沈瑄调转马头,对孟道:“回去吧。”

    “好。”

    两人并没未多言,却似又靠近了许多。

    孟甚至觉得,就在刚刚,他触摸到了沈瑄内心最深的地方。这种感觉很奇妙,奇妙得让他感到不真实。

    回城后,两人又遇上了杨铎。

    杨指挥使仍是一身大红锦衣,向两人抱拳,礼貌的笑着。

    比起之前,杨铎似乎又有了改变。

    目送他的背影远去,孟忍不住道:“侯爷,你之前和杨指挥使熟吗?”

    “怎么?”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十二郎好奇?”

    “有点。”

    “哦。”

    声音拉长,孟后背突然有点发冷。

    抬头看看,沈侯爷在笑,可笑容,怎么有点不太对劲?

    当夜,孟没能婉拒沈瑄的盛情相邀,被侯二代请回家,秉烛夜谈。

    翌日,永乐帝召见,沈侯一贯如常,孟十二郎却是精神不济。

    原因,天知地知,两人知。

    六月丁未,天子出北平,移驾大宁。

    密切关注朱棣动向的鞑靼可汗鬼力赤额头冒汗,大宁往北就是开平卫,明军出塞,多由此处,莫非,明朝真要打仗?

    鬼力赤召集左右丞相,商议将明朝时节送还,同时给朱棣送去一封“国书”,表示友好之意。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鬼力赤是服软了。

    抢劫打谷草没太大问题,但和朱棣真刀真枪的打一仗,鬼力赤实在没底。何况身边还有个虎视眈眈的瓦剌,手下太保枢密知院阿鲁台对他登上可汗位一直心存不满。

    这个是时候和明朝开战,绝对是得不偿失。

    遣使通好,先稳住朱棣,壮大实力,解决身边的隐患,才是鬼力赤首先要做的。

    在鞑靼派使者前往开平卫,递送“国书”,希望能当面向永乐帝表示友好之意时,天子御驾已出北平城。

    让众人没想到的是,朱棣没急着赶路,而是下令转道,对随驾文武言道:“朕初举兵靖难,北平之民皆出丁力以助之征讨,输家财以益军需。朕心嘉之,未尝少忘。既核县乡,过此,应当面劳恤。”

    口谕下达,众人顿悟。

    天子要下乡慰问,该准备的都准备起来。

    钱粮帛酒,一样不能少。

    慰问品准备好,羽林军开路,旗手卫在后,第一站,就是在捐粮时做出表率的孟家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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