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用完了膳从母亲院子里出来,就见身边小厮匆匆而来,一看表情就是有些见不得人的事情。时若楠上前两步,就见小厮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低声说道,“顾公子身边的林侍卫送来一封信,说是交给主子您的……是林叔写的。”
林叔?老爷子身边的人?林侍卫?
“顾辞最近听说出门了?”时若楠拿着那封信,没急着打开,搁在手里敲了敲,偏头问小厮。
小厮点点头,“是……但是无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只说是谢小公子陪着,出了城以后,就没人知道他的去向了。”
……没人知道么?
时若楠又敲了敲手中信笺,看来,这是去了太和郡啊,他点点头,低着头拆了信笺,一目十行地看了,指尖微微一颤。
半晌,叹了口气,又将那封信按着原来的纹路叠好,慢条斯理地塞进了信封,然后塞进了袖子里,转身又进了屋。
彼时碗筷已经撤下,时夫人坐在软榻里喝茶,一只手搭在扶手上,小丫鬟正在给她涂丹蔻,鲜红的颜色,衬地她愈发肌肤如玉,保养得宜。
江南富商出身的姑娘,自小也是锦衣玉食,即便心里头担心地七上八下,面上却半分不显,甚至看起来还有闲情逸致做一做丹蔻,换一换甲套。
看到自己儿子进门,她懒洋洋掀了掀眼皮子,“又怎么了?你最近倒是闲得很,一日日地往我这里跑……有这闲工夫,去和帝都里的那些个名门闺秀多走动走动,也好给我找个儿媳妇,生个一儿半女的。”
时若楠:……
他在自己母亲身边坐下,讪讪笑了笑,“有欢欢消息……”
时夫人瞬间坐直了身子,动作之间指尖划过丫鬟掌心,在她自个儿的手背上划拉出一段鲜艳的血色,小丫头吓了一跳,正要下跪请罪,时夫人迫不及待地挥了挥手让人退下了,探了身子问自个儿儿子,“什么情况?如今人呢?”
时若楠身子缓缓靠向椅背,笑了笑,“您不是要我别往您这跑么……如今倒是急了?”
“你这孩子!”时夫人作势要打他,但见他这般模样便知定是无碍,悄悄松了口气,“这孩子和太傅,到哪了?”
“说是在不远处的栖霞镇过年呢。”时若楠笑笑,不甚在意的样子,“小丫头说是祖父重礼,正好除夕夜就在那处,便过了年多留几日,正好也玩玩……实际上,就是小丫头自己起了贪玩的心思……”
“儿子查过了。栖霞镇应该是他们这一路走来,最大最热闹的一个镇子,兴许就是一路憋闷,偏生一行人不管是祖父还是顾言晟,都是惯着她的,自然由着她玩了……倒是您担心了。”
时夫人松了口气,太傅重礼的确如是,是以太傅写信说提前回来的时候,也没说原因,夫君和自己都很是诧异。如今丫头爱玩,她倒是也放心了,没出事就好……早一些晚一些的,并无关碍。
她喝了口茶,低头才看到自己划到了手背的红色,蹙了蹙眉,用指尖擦了擦,却见已经干涸,擦不掉了。她便也不在意,只柔声问道,“有说何时回来么?”
“玩疯了吧。没说……”时若楠耸耸肩,“您也知道的,这丫头骨子里贪玩。”
时夫人一眼瞪过去,“你才贪玩!你妹妹还能有你贪玩?”
嘚。全家上下,没有能够说小丫头一句坏话的。别人家都是儿子好,偏生他们家,女儿是完美的,如果女儿错了,一定是儿子带坏的。
……
时若楠老老实实点头,“是……是是是,是我贪玩。我妹妹时欢时大小姐,乖巧懂事,温柔体贴,是最最棒的小姑娘……帝都人人称颂,是您的骄傲,是时家满门的骄傲……”
“油嘴滑舌、阴阳怪气!”时夫人瞪了他一眼,绷着脸的却是笑开了,“走吧走吧,赶紧走,别在我这处碍眼!”
“好嘞。”时若楠含笑起身,对着自己母亲行了礼,才转身出去。
走出院门,脸上笑意半分不见,他低声问身边小厮,“父亲可在府中?”
“大人一早去了皇宫,至今还未回来。”小厮不知道信里的内容,但见自家公子这般前后相悖的样子,便知事情大了,大到不能被夫人知道的地步,小心翼翼地偏头去看时若楠,“小的……去门口候着去?”
“嗯。去吧。”时若楠点点头,“见他回来,立刻将他请去我的书房。一定不要让我母亲知晓。”
若是母亲知道那丫头在人生地不熟的栖霞镇旧疾复发,怕是得直接晕过去,这事儿在时欢安全回来之前,一定得瞒地死死的。
那小厮亦知事情严重,点点头,谨慎应道,“是。”说着,朝着门口就去了。
腊月午后,阴沉沉的天,宛若风雨欲来。
时若楠拢了拢衣襟,和时欢颇有几分相似的脸上,是从未见过的凝重——明明之前就已经说是根治了,为什么堪堪走出太和郡,连帝都都没到,就又复发了呢。
这小丫头……着实让人心忧。
届时回到帝都……怕是还有一场恶战要面对,这样的身子骨……怎么承受得住?皇家……不是一个好相与的地方啊,不管进不进去,都不好相与。
……
栖霞镇。
时欢醒来的时候,是翌日一早。
顾辞被人好说歹说劝着回去休息了一会儿,时欢醒来看到的就是谈均瑶。
谈姑娘趴在她的床沿,握着时欢的手。时欢醒来的瞬间,谈均瑶就醒了。醒来之后还有些迷糊,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瞬间惊喜染上眉梢,“你醒了?!”
说完,才像是突然满血复活般,怒声吼道,“死丫头!你终于醒了?!你再不醒……你再不醒……”声音却是愈发低了下去,说着说着,眼睛就湿润了。
再不醒来……又能怎么样呢?连青冥大师都来了,再不醒来……怕是所有人都要束手无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