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冥喝了一口茶,阁下茶杯。他知道,皇帝疑心已起。
皇帝对顾辞的宽容和偏宠,是建立在顾辞还在顾氏皇族这一边,建立在顾辞还效忠于目前这位皇帝的基础上。但凡有任何蛛丝马迹表明,顾辞和皇帝之外的任何人往来甚密,那么这样的宽容和偏宠,便会顷刻间轰然倾塌。
“林侍卫说,昨日从宫里出去之后,他见天色太晚,便走了小道。没想到遇到了刺杀大小姐的歹徒,他上前搏斗,奈何那位歹徒武艺高强,竟趁着林侍卫不注意,伤到了顾辞……”青冥抬着脸,表情并不明显,是一如既往地慈悲和疏离,仿佛这世间众生于他来说,都是平等地。
如蝼蚁般的平等。
“毕竟是太傅的掌上明珠……顾辞想必做不到视而不见。这会儿林侍卫还在顾辞院子里跪着呢……说是顾辞一日不醒,他便自己罚自己跪着。”说着,笑了笑,不甚在意地评价,“也是个忠心地主。”
皇帝没说话。
因为对方看不见,于是越发肆无忌惮地审视对方的表情,任何地细微处都不曾放过,而青冥浑然不觉,嘴角笑意还在,没有半分遮掩,坦坦荡荡的样子任由打量。
“呵。”半晌,皇帝才嗤笑,“事后自罚有什么用?让他起来吧,朕也懒得罚他,等顾辞醒来,自己罚。”
青冥点头,“是。”
“他的伤势如何了?”皇帝这才问起顾辞的伤势,想了想,又道,“有您出手,想必是稳妥地。若是需要,宫里面的御医随意调用……要不,让御医们跟您一道走一趟,朕也好宽心一二。”
“劳烦陛下操心……不过御医还是等过些日子吧。昨儿个折腾了一夜,又是针灸又是药浴的,顾辞至今未醒,但想来也折腾地够呛,让他安心睡几日……伤势未愈的时候,睡眠是最好的良药。”
皇帝沉吟片刻,半晌,到底是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神医之名是他亲自推上去的,如今,连他自己也质疑不得了,“如此……也好。那一切有劳大师了……务必要治好他,不惜一切代价,要什么药材尽管找常公公。”
“是。”青冥起身行礼,“如此……下官告退。”说着,熟门熟路,并不需要任何人的搀扶,闭着眼朝外走去。
常公公没有跟上去。
他知道陛下定有话要问。果然,到地青冥刻意加重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外之后,皇帝支着下颌,脸上再无半分伪装,沉甸甸地压了下来,“这事……朕总觉蹊跷。”
常公公弯腰,声音很缓,很有耐心,“陛下的意思是指……刺杀?”
“不是。”皇帝摇摇头,正要说话,转念一想,“刺杀这件事也的确蹊跷……这时家丫头为何大晚上出门暂且不说,就说时家真的放心她一个姑娘家家地深夜出门,连个护卫都不带?”
常公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嗯……理是这么个理儿。”
下意识摸着拂尘,游神在外心事重重的样子。皇帝冷笑一声,戳破他那点儿小伎俩,“有什么就说,和朕还要这套虚头巴脑、欲语还休的样子作甚?”
“嘿嘿。”常公公笑呵呵地,“果然什么都瞒不过陛下您的眼睛……是这样子,方才去宫门口的时候,远远听见那些个大臣在说一些趣事。就说这昨儿个夜间,宣仪郡主身边那个宫女,在泽记和人发生了些矛盾,这事儿闹得很大,掌柜的不敢做主,还惊动了时家大小姐。”
“是以……老奴想着,这大小姐深夜出府,想必是因为这个事情……”
“嗯?”皇帝敲了敲案几上厚厚一摞奏章,此刻他没有任何心情去看奏章,闻言蹙眉,不大愉悦地表情,“宣仪那丫头作甚?这两日总不安分闹腾地厉害,如今倒是连个宫女都管不好了?”
常公公面带犹豫,半晌愈发弯了身子凑近了皇帝耳朵,“其实……也不算师出无名,对方……是傅家公子的枕边人。”
“呵。”皇帝嗤笑,不以为然,“堂堂一国郡主,同一个卑贱之人诸多计较让人看了笑话,凭白折损了自己的身份。这段时间倒是越活越回去了。”
说完,却又莫名有些不对劲来。只觉得这其中应该不是这样的,哪里……还少了一环。
按照如今看来,这时欢出府,是巧合,那歹徒要么就是长期埋伏在时家外围,要么就是临时起意。时家不是傻子,更不是莽夫,前者难度太高。
但……真的只是临时起意吗?
还是说……这其中有着环环相扣地计谋,牵一发而终于动了全身……
皇帝兀自沉吟,半晌没理出一个头绪来,最后有些百无聊赖地拿起手边地奏折,翻了翻,蹙眉,又忍着翻了翻,啪地一声合上,丢了回去,“这都写地什么鬼玩意儿?!”
常公公偷偷瞥了一眼,得,左相的。
左相大人平日里也不是这样的,但最近贤王殿下地事情让左相开始慌张了,借着各种法子在陛下面前表忠心,言辞华丽,翻来覆去的老生常谈,前几回陛下还是耐心看完的,如今……
过犹不及啊。
……
顾辞被刺,刑部尚书拜访了当事人之一,时家大小姐。从时大小姐那边得到一幅歹徒的画像,找人临摹刑部人手一幅,挨家挨户地搜索。
歹徒到底太过于遥远,虽然帝都气氛紧张,却也没有到人人自危的地步。
百姓们更津津乐道地,反倒是“为什么深夜时分,顾公子和时小姐还在一处”这样的八卦趣闻,然后便有“有心人士”多方解读之前两人之间鲜少的交集,并从中强行抠出“顾公子和时小姐不得不说地二三事”这样微妙又暧昧地故事来。
茶肆酒楼座无虚席,就要听一听这些个世家公子小姐风流韵事。
反应也分许多派,有看戏的,有不信的,有添油加醋的,有事不关己地,但……也有恶意漫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