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欢侧目看了看她,没说话。
这个时候,何须自己去拦?果然,汪夫人当下告罪都顾不得了,一把冲上去将自己女儿拽住,“说什么瞎话呢?!你是疯了,圣旨的事情都敢瞎掺和!传到陛下耳中,你是要咱们满门都去死吗?!”
声音压得很低,咬在唇齿间,杀气腾腾的,“今日回去再好好收拾你!”
始终沉默着的邱颖上前一步,冲时欢浅浅一笑,“大小姐,邱颖斗胆。既然这位汪小姐一定要同大小姐合奏一曲,邱颖虽不才,却也愿意代大小姐一试。”
“如此,也好全了汪小姐今日的表演,更不会耽误了大小姐的事情。”
和事佬。
偏生,字里行间之间,却又像是长辈让着一个无理取闹的小辈一般。时欢侧目看她,轻笑,“如此,就麻烦邱小姐了……一早便听闻邱小姐才名,倒是很想同邱小姐合奏一曲。奈何今日事出突然,只能之后另寻机会了。”
方才毫不犹豫拒绝了汪小姐的女子,这会儿主动相邀邱小姐,其中抉择和偏帮就有目共睹了。
汪夫人脸色白一阵、红一阵,虽然彼时国公爷出门前再三叮嘱,不必崭露头角,不必逞强好胜,可一个没看住,这孩子……又闯祸了。
国公府,真的太纵容了她!
但是,心里明白是一回事,如今被两个小丫头一唱一和地打脸,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当下憋着一口气,咽不下,却又出不了,生生把自己一张脸憋得五颜六色精彩纷呈。
时欢看向那两位,突然勾了勾嘴角,随着顾辞往外走,路过一早摆在亭中的凤尾琴,脚步一顿,指尖轻轻拂过。琴声瞬间如天河之水倾斜而下……亭中所有人屏住了呼吸。
飘逸的帘子都垂了下来,安安静静的,风止了,雨不知何时也停了。
更远处,也是悄然无声,虫鸣,鸟叫,悉数不见。
天地间,只余下那姑娘信手拂过琴弦的声音……一直等到她举步离开,夫人小姐尽皆面面相觑,交换了一个震撼的眼神,不可置信地看向首座的皇后娘娘……
帘子还在微微晃动,彼时掀了帘子毫不犹豫离开的姑娘已经消失在亭子外,可那琴音余韵堪堪休止,倒真有几分余音缭绕而三日不绝的味道。
时大小姐方才所揍的,便是汪小姐弹过的那一段,虽不难,但很显然,在场所有人都没听过,应该是汪小姐为了今日特意准备的新曲,可彼时时欢也只听了一遍,便已经悉数记住了。
如今奏来,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并不难的曲目,技法却高绝,犹如天籁!彼时觉得汪家小姐谈地也不错了,有对比才知道,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顾大人那句话,竟是并无任何虚言。
这琴技,何人跟得上?
邱颖站在那里,喃喃,“到底是小女托大了,竟想着代替时大小姐与汪小姐合奏……”她盈盈福了福声,“娘娘,小女才疏学浅,技不如大小姐,实在不敢托大。”
坦坦荡荡、磊磊落落。
给自己留了面子,又全了时欢的面子,最后轻描淡写安抚了皇后的不愉快。
皇后摆摆手,轻笑,“无妨,欢欢那丫头既是喜欢你,便如何也不会计较的。只是这琴,她既然弹过了,你们也没有合奏的必要了。好孩子,你下去准备准备吧……”
邱颖点头应好,福了福身子。
皇后这才看向汪小姐,不甚在意地勾了勾嘴角,眼角泛冷,一国之母的气势瞬间全开,“那丫头性子懒散,便是你蹬鼻子上眼,她也懒得同你计较,一来,是心慈,二来,却也不过蚍蜉撼树,树还能同蚍蜉计较吗?凭白跌份了去……”
她低头,轻轻抚过指尖甲套,“可本宫却不大舒心。本宫宠着的小丫头,今日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你们针对,也不知道是这丫头过于优秀糟了你们嫉妒,还是你们实在过于愚钝,忘了什么人可以得罪什么人不能得罪。”
“嬷嬷……”她唤。
语气里的凉意吓得对方身子都颤抖,低着头搅着帕子,犹豫着要不要跪。跪了,就真真儿坐实了皇后口中并未指名道姓的罪名,若是不跪……帝后动怒,终不会善了。
嬷嬷上前一步,俯身,“老奴在。”
“既然后宫不得干政……那本宫自然不会犯了这样的错处。你请常公公去问问汪国公,这国公府的姑娘拦着回府接旨的时家大小姐,非要不知礼数地同人一较高下以全了她自己那点儿好胜之心……该如何?”
汪夫人拉着汪小姐噗通一声跪了,半点形象也没了,嚎啕地哭,“娘娘!娘娘恕罪!小女哪敢阻拦大小姐接圣旨,小女担不起这罪名啊!娘娘!”
皇后冷冷瞥向一旁正准备求情地某夫人,无声警告,见对方堪堪落回了位置,又扫视了一圈,才道,“这个时候知道求饶喊恕罪了?彼时当着本宫的面,针对本宫唯一的侄女儿,你们倒是毫不手软!当本宫睡着了吗?!”
“怎地,这个时候却又腿软了?!来人——送客!本宫这庙小,容不下这些个大佛!瑞王府的门槛也够低,攀不上国公府门楣!”皇后冷冷地笑,厉声呵斥。
谁不知道汪国公是顾言耀的人,本来是拘于礼数,送了一份帖子过去,想着左右也就是走个流程,还真能选了他家女儿不成?没想到,也是个没脑子的,在这里兴风作浪,平白无故地丢了个把柄给自己收拾!
至于之后国公府如何报复回来……到时候再说!此刻心情爽利了,就值得了!
自家宠着护着的小丫头,何时由着外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连番针对了?呵!当真以为自己和时家不和呢?
夫人们纷纷宽慰,你一言我一语的,趁机落井下石者有,借机溜须拍马者也有,总之,没有一个人求情,只有邱夫人,只说了一句“娘娘息怒”之后,便再无其他言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