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亲们,二队高世勇家里大量收购鸡蛋,卖完付款过期不候。”
陈锋骑着自行车回到大圩村,耳中听到二舅粗犷的嗓音,不禁感动莫名。
高玉琴的爷爷在旧社会娶了两房太太。高玉琴这一脉属于大房,高世勇是二房。
大舅高大勇是穷书匠,家里大妗子(舅母)说了算。由于外婆的赡养问题与高玉琴水火不容。
逢年过节走亲戚,都是在二舅家。二舅对自家的兄弟姐妹孩子不假辞色,唯独对陈锋一家姊妹视如己出。
这份情意陈锋没齿难忘。
高世勇家门口街坊邻居都排成了长龙。姨姨婆婆手里的盆盆罐罐真不少。
门口两边的竹笼里铺着一层厚厚的青草,摆满了鸡蛋。
高世勇见外甥回来了,招呼陈锋进屋说话。
“二舅,有的赚!”
陈锋没敢说实话,生怕走漏了风声。
“那就铺开整,赔了二舅给你垫着。”
大妹日子凄苦,高世勇再清楚不过。偏偏大妹太要强,不让娘家插手,高世勇也无可奈何。这次大妹主动开口,高世勇岂能让大妹失望。
当年大妹被村民欺负的差点上吊,高世勇带着大圩村二百多青年差点踏平小小的陈村。
自那以后,村里的仇家才有所收敛。不敢明目张胆的欺负人,背地里的小动作却没有断过。
高世勇在大圩村的威望可谓是一言九鼎。过去日子苦为了引水灌溉,将周围的村子都打了个遍。
他始终觉得拳头才是硬道理。可是他就是想不明白,大妹忍气吞声到底图什么?
“乡亲们,鸡蛋暂时不收了。娃回来说行情不好?”
“啥,老二家的,怎么能说不收就不收呢?”
高世勇走出大门,扯开嗓子吼着不收鸡蛋了。村里的姨姨奶奶不乐意了,七嘴八舌的开始数落。
“都别瞎掰掰!鸡蛋行情不好,掉价了。愿意卖的留下,不愿意拉倒!”
坐在屋内喝水的陈锋差点一口水呛着。二舅这是演得哪一出?说摊子铺开整,怎么又要打烊?
“行,降就降呗。总比在家里放坏强。狗日的外地人好久都没来了。”
姨姨奶奶们嘴里骂骂咧咧,把外地收鸡蛋的都记恨上了。
陈锋恍然大悟,二舅这是欲擒故纵降低成本。
“娃呀,给二舅个面子。都是乡亲不容易,将就着收吧!”
二舅这两把刷子没得说,陈锋出门也被搞得一惊一乍的。街坊邻居看到眼里,也是拔凉拔凉的。
一个个动作麻溜的不像话,一元7个就7个,顺便帮忙摆好。
“妹妹你坐船头,哥哥我岸上飘……”
二舅的号召力强大无比。大半天时间三轮车收了尽一千五百斤鸡蛋。个大饱满价格实惠。
农村散养的鸡蛋比饲料喂养的鸡蛋大的多。估计一斤撑死九个,饲料养的鸡蛋一斤至少得十一二个。这中间的利润空间大大的有。
陈锋身板弱,蹬三轮车太费力。高世勇让自己的儿子高大魁帮忙送到城里。
高大魁完美的继承了父亲的优良基因。长得人高马大,黑的跟焦炭一样。
考高中五六门功课加起来考了一百分。
“大魁哥,听二舅说让你冬季去北疆当兵。你到了部队努力考军校,将来朝着更高层次发展。”
“兄弟,哥念书不行。你说的听不懂?”
陈锋也是无语了,大魁哥怎么就是一根筋?这话有啥难的?
“我意思说你将来上军校,说不定将来能当将军呢!”
“将军有啥好的,当兵王才叫威风。保卫祖国,保卫人民。”
高大魁双脚蹬在践踏板上笔直的站起来,攥紧拳头露出结实的胳膊,摆出一个英武的造型。
“就你这熊样,没有文化。到时候被部队辞退,让人拿屁股都笑了,还当个毛线?”
高大魁听兄弟这样讲,顿时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声不吭的闷头蹬三轮。没想到陈锋的一句话,他记在心里。后来还真考上军校,当了团长。
“兄弟,你在这卖,哥先回去了。”
大魁在生产队看大渠,防止有人偷着放水。将鸡蛋送到,就急匆匆的骑着自行车回村子。
陈锋将三轮车靠在槐树底下,开始做好准备工作。
这会下午四点多,一公司门口几乎没什么人。
天气闷热,火辣辣的太阳透过树叶的缝隙照射下来,身上黏糊糊的难受。陈征来的时候忘了带水,口渴难耐。
“小伙子,鸡蛋咋卖?”
“大爷,咱这是正宗的农村土鸡蛋。三块五一斤。”
老大爷扇着扇子摇摇头回了院子。
“不行就降价。”
本来陈锋不想坏了行情,无奈家里的境况不乐观。他内心焦急,怕浪费时间。
其实大姐就在门口的楼上住着。陈锋两世为人,凡事不能靠姐姐。
再说大姐最近也心烦,在天照县奶粉厂上班,听说厂里倒闭要下岗。
国有体制改革,未来几年铁饭碗也有可能变成泥饭碗。
从小到大大姐和母亲吃的苦,陈锋记得刻骨铭心。这辈子他不会让母亲和姐姐再受苦受累。
三三两两卖了十几斤鸡蛋。黑色的挎包是二舅给的,里面还有一百块的零钱。
母亲手里的二百块根本就是杯水车薪,都是二舅拿脸赊的账。
二舅如今是包工头,日子过得还不错。与母亲的关系处的很好,可惜后来由于大妗子瞎折腾。二舅心灰意冷与母亲断绝了来往。
这辈子陈锋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再发生。
“呵,小屁孩。今天敢在我的地盘做生意。”
啪啪
三个流里流气的黄毛青年,凶狠的走到陈锋跟前。领头的青年拿起两个鸡蛋,野蛮的摔在地上。
“你?”
黄亮的蛋黄和淡青洒了一地,陈锋双目都能喷出火焰。这几个混混无法无天,太特么欺人太甚。
“怎么,不服气?”
带头的黄毛满脸戏谑,似乎对陈锋的表情很满意。
啪啪
又是两个鸡蛋摔在地上。陈锋的胸口剧烈起伏,蜡黄的脸上变成了猪肝色。他双手握紧拳头,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
眼角的余光看到满三轮车的鸡蛋,他慢慢松开了拳头。努力驱使自己冷静冷静。
“几位大哥是太平人吧?都是乡党混口饭吃,这点钱拿上买几包烟。兄弟北槐人,在这也不容易!”
几个黄毛微微愣神,这小子可以啊!口音都能听出来,确实是乡党。
带头的黄毛接过陈锋递过来的二十块钱,朝另外两个小弟点点头。一碗臊子面才一块五,二十块确实不少。
“早说嘛,兄弟。以后在这里有啥事招呼一声。”
带头的黄毛拍拍陈锋的肩膀,朝着下一个地方走去。
马善被人骑!
陈锋望着几个黄毛的身影,咬着牙咽下这口气。上一世自己经常被人欺负,总是蹲在角落里黯然神伤。上学也辜负了一家人的期望,落得个半生寂寞。
这辈子绝对不能这样活!
“小伙子,给我称十斤鸡蛋?”
一位身穿黑色连衣裙,烫着时髦卷发头的中年女人。手里拿着一个黑色小钱包,静静的站在陈锋面前。
女人身材苗条,长得白白净净,面容姣好,戴着一副咖啡色眼镜,嘴唇涂着淡淡的口红,很有几分知性气质。
“大姐,天气热,鸡蛋买的多容易放坏。”
中年女人听到陈锋叫她大姐,白皙的脸上浮现一抹红晕。她被陈锋称呼的有些不自然,手指轻轻扶了一下眼镜。
“刚才做的不错,有时候该忍就要忍。不能热血冲动。”
中年女人从院子出来,远远看见这一幕。她本来是要过问此事。等她过来又看见陈锋陪着笑脸,于是她决定停下来观看他如何应对。
虽然陈锋的做法她有些不满。总得来说一个稚嫩的年轻娃能够隐忍做到这一步实属难得。
“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也担心发生冲突我这些鸡蛋真的鸡飞蛋打,得不偿失。”
陈锋虽然故作轻松,实际上内心的屈辱还很难平息。
“刚才你应该用法律来维护自己的正当权益。”
陈锋撇撇嘴也没有反驳。大秦国正处于经济变革的重要时段,法律法规还不够健全。这些事难免会发生,无凭无据很难说的清。
这些人文化水平低,就算是受到法律制裁,还会卷土重来。有时候这些人比街上收费的人还好一点。
中年女人对陈锋的感官不错,做生意也实诚。一般的商贩哪有人替顾客着想,上门的生意不做是傻子。
“我买的一半是送人。”
女人也没有挑鸡蛋的意思。陈锋仔细的挑了些鸡蛋装成两袋子,又在外面套了一层塑料袋。
“给,大姐。正好十斤,收您三十块。”
“小伙子,菜市场要三块五一斤呢?”
女人愈发觉得这孩子不错。秤杆称的高不说,人细心价格也便宜不少。
“大姐,鸡蛋都是咱农村人自己养的,亏不了!”
女人递给陈锋三张崭新的十块钱,拎着鸡蛋回院子。走到院子门口又朝陈锋的三轮车方向看了一眼。
下午六点下班,气温也渐渐降下来。街道上的行人络绎不绝。
“农村地道的散养土鸡蛋,降价大甩卖。十元三斤起步!五斤十五。不收零钱!”
城里的大爷大娘可都是火眼金睛,农村的鸡蛋不但营养价值高,还便宜不少。陈锋这样扯着嗓子喊,三轮车立刻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一个多小时结束战斗。
“打完收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