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远拎着沈浪离开没多远,就听他语气消沉地道:“抱歉,我没想过,竟会给钟姑娘如此压力。”
钟远斜了沈浪一眼,语气不咸不淡:“怎么?搁这才来炫耀?”
“城主大人,晚辈并非此意……”
“唤声伯父吧,好歹能让岚儿给我点好脸色。”
钟远打断后,一脸郁结地续道:“虽说于我而言,无论何时,都只觉为时尚早,但岚儿毕竟已是情窦初开的年华,亦有识人之明,对待感情,虽尚不成熟,然却正因这份青涩,才令人尤觉美好,至于如何选择,也是你们二人之事,我这为人父母的老骨头,也就只是放心不下,从而忍不住抱怨两句罢了。”
沈浪听得过意不去,更是尴尬,便也改换了称谓道:“伯父,说来惭愧,晚辈其实已在恩师授意下,与人定了姻缘,与令爱之事,只能让您失望了,且晚辈也非是刻意隐瞒,只是…此前实在不好开口,还望海涵。”
钟远没答,低头看了沈浪一眼,继续拎着他抵达正对青龙寨大门左侧距离颇近,然足够隐蔽的林畔,将他放落站地,又解开了将其绑住的绳索。
钟远望着青龙寨的大门,似是叹息了一声,轻声道:“我刚才已说过了,这事,由你们二人自行决定,岚儿将来会如何选择,我这做父亲的,甚至都不能亲眼见证,又哪来的权利,加以干涉呢?”
“伯父,此话怎讲?”
沈浪听不明白。
怎么感觉话锋忽然一转,简直就像是在交待遗言了一样呢?
钟远却是转过身来问道:“我虽也未曾听过众星殿之名,但以你本事来看,令师定是位高人,却不知是否曾和你提起过,似我这般,如今体内灵气与内气尚且混杂,堪称半吊子见灵境的状况,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沈浪不解其意,但还是将其师此前说过的话,复述了一遍。
钟远恍然,才以颇为庆幸的口吻道:“原来如此,不过只是过程中出了些差错,哈哈,如此看来,我于修道一途的成就,也就仅此而已罢了。”
沈浪当下宽慰道:“伯父过于悲观了,入了见灵境,修道一途的成就,除了您自身以外,又有人谁能断言呢?”
钟远未曾反驳,如似与己无关地讲道:“你应当听过,当年有位上三宗青剑门的弟子,五岁明基,六岁锻骨,七岁炼脉,八岁更是直入见灵,无数人称其乃千年难见的天才;逸才;奇才,将来莫说一品临仙,便是飞升而去,也不过时间问题,可谓风头一时无二。”
他说着顿了顿,似是接下来的话,让他也不禁为之深感悲戚,却已立时续道:“然而这位天资与成就都本该震古烁今的人物,自那之后,却是奇哉怪也,到得二十有五,竟都毫无寸进,仍是初入见灵之境,也就是这一年,也因实在不堪周遭非议,终是选择了自行了断。”
“这……”
沈浪听得疑惑重重,却也难做评判。
心底更不是滋味。
十七年修为丝毫未进,究竟是什么原因,逝者已矣,自然是难以寻求。
然而,将心比心,换做自己,别说如此承受了十七年的非议,怕是一年时间未到,就会因为寻求真相却毫无所获,从而焦虑到情绪失控了。
以此评判的话,这位钟远未曾提及名姓的青剑门天才弟子,虽未能在修道一途走出应有的成就,却定然是个身具大毅力,乃至于堪称大魄力的人物。
而且我真的没听过,师傅也没讲过。
钟远似是看出他的想法,并未明说,只是续道:“提起这事,无非想要提醒你,世事难料,且我年岁已大,便是入了见灵,也已无余力,去那修道宗门之中,与人较劲。
因此,按照帝国律法,我当辞去此处城主职位,携带家眷迁至郡城定居,挂个护卫某处又或某人的职位,有事时出面解决,无事时便种花养鸟,既是汇聚力量,亦是便于制衡,你可能明白?”
沈浪略微思索后,点了点头。
见灵境于修道宗门而言,是底层力量,对于俗世国度而言,却已是中坚力量。
穷文富武,本就不是人人都能入品。
炼脉境圆满的实力,对于常人而言,就已是遥不可及,且必然敬畏的存在。
但在见灵境面前,也是类似的立场。
因此,俗世国度,自然会选择将见灵境收拢一处,并以诸多手段,让其相互制衡,达到既能够利用这股力量,又不会轻易失控的目的。
可谓煞费苦心,却也令人唏嘘。
“唉……”钟远这才叹息出声,望向钟雪岚等人所处之地,如似看到了爱女般,用带着几分宠溺,亦有着几分愧疚的语气续道:“如此一来,我与内子,自是要在某个郡城之中,度过余生,也是我二人已商议好了的,更并非什么坏事。
但,岚儿不行,她不该就这么给我们绊住脚步。
她本就有足够的天赋,今后所能看到的,将会面对的,便是残酷无比,却也必然广阔得多!”
说到此处,钟远语气铿锵,又目光灼灼,神情坚定:“其实,我也曾犹豫,要不要放弃这次晋升的机会,哪怕今后再也无缘见灵境,甚至连原本实力都无法留存,也要给岚儿继续铺好前路。”
沈浪听得大惊失色。
强行阻断晋升,无论是外力所致,还是自身使然,不但反噬极其凶猛,遗患也十分难解。
且就和钟远自身所提及的例子一般,修道路上,年龄与天赋,兴许都不如一份运气来得好使,将来的成就,又有谁能说得清楚?
然而,无论是好是坏,为了给女儿铺就前路,竟甘愿放弃这一切,足以让沈浪钦佩不已。
至少他现在无法明白为人父母的感受,自认做不到这样的付出。
转念一想,或许,这也是他不知如何面对钟雪岚的原因之一。
如何生小孩,他不懂。
然而,生了就要负责,他还是懂的。
但不过,十一岁的男童和十四岁的姑凉,真的能造小孩吗?
不愧是渣男,思维忽然就跑偏了。
钟远却已继续说道:“但不过,岚儿遇上了你,也让我下定了决心。”
他说着身上气势陡然一变,灵气同化内气的速度,竟变得快了几分。
沈浪给激灵得回过神来,却又不由愣住。
啥玩意?
怎么突然又变得像是要强买强卖的节奏了呢?
“岚儿现下安然一事,我尚未对外告知,且她虽偶有外出,但终究是女儿家,也十分听内子的话,可谓待字闺中,城中并无太多人知其样貌,因此,今夜剿灭青龙寨之后,我将以见灵境的修为,带人将周遭的贼寇,全都扫荡一空!”
钟远说得颇显兴奋,手段也很符合一城之主的所为,但沈浪却是一时想不明白,这和钟雪岚有什么关系,也只好继续听了下去。
“这样一来,不但能保证城中百姓安居年许,甚至足以震慑得方圆千里内其他城镇周边的贼寇,在我离开之前,都不敢轻举妄动,到得我去到郡城,才会再度因相互争斗,而逐渐到这周边抢占地盘。”
钟远说到这里,先是苦笑摇头,叹了一声,显得很是无奈地道:“治标不治本,只要人人温饱无忧的日子一天未到,如此状况,便不会断绝,令人徒叹奈何。”
随后却忽入正题,更朝着沈浪抱拳一礼:“因此,沈浪,我想要请托你,在我尚未去到郡城这段时间,护小女到其他城中,隐姓埋名,到她入了见灵的那一天,无论如何选择,只要不再和我们这对不称职的父母有所牵扯,才能算得上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