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痕王妃,白无绝?”何眉显然也听说过这个名字。
何寿一把年纪,险些气晕:“白无绝?!你你……”
“爹!冷静!冷静!小心身子骨。”何邑一瞪墨清淮,帮老爹拍拍胸口,顺顺气。
这雷太大了,直劈的何家父子心惊肉跳,接受不能。
“白无绝啊白无绝,这个红颜祸水!”何寿拍着大腿,叫苦不迭。
“三殿,不是舅舅说你,中意谁不好,干嘛非学太傅,抢别人媳妇儿啊?”何邑斥责道。
但毕竟墨清淮为君,他们为臣,再亲近的关系,也始终得注意着言辞,没敢太大声叱骂。
“你看上了你的二皇嫂?”何眉倒是沉得住气,一直好端端地坐在那里,面色没动一分。
墨清淮坦言承认:“是。”
“她呢?与你两情相悦吗?”何眉问。
墨清淮想了想,道:“是。”
“我儿性子淡泊,真是难得有你执着且愿付出之人,那么……”何眉顿了顿,“母妃只好应你所求了。”
何寿、何邑急的张嘴。
“父亲,兄长,白无绝的事,已经让谢迎皇妃闹得宫里的婢子都耳熟能详了,她也是个可怜人,连左太傅都想庇护的,必非什么卑下之人,而且清淮素来行事有度,他不会随便做决定的,做了决定也不会轻易放弃,休再多劝了。”知子莫若母,何眉先封了两人之口。
“谢母妃成全。”墨清淮再度叩头。
“痴儿。”何眉走下来,扶起他,“拔除血誓契印,等若剜肉剔骨,痛苦非常,之后掉落阶位,几年辛苦付诸东流,儿呀,你不爱惜自己,倒叫母妃好个心疼。”
墨清淮垂首:“清淮不孝。”
“好了,你去准备准备吧,一会儿你外公和舅舅助你除印。”何眉抚了抚他的脸。
墨清淮点头:“清淮告退。”
一直目送他离开,何眉的眼睛里仍漾着无限怜爱。
“妹妹,你确定要顺他的意?”何邑问。
“不然呢?闹个母子失和吗?”何眉反问。
何邑:“可是……”
“行了,清淮打小主意大,如不是他自愿做什么,再怎么强迫都没用,那个血誓,让我糟心多年,拔除之事,就有劳父亲和兄长了,之后的,有我呢。”何眉道。
父子两人相望一眼,各自叹了声气。
体内糅合了水灵和木灵两种灵源,墨千痕的康复速度简直瞬息万里,当晚便醒了。
而他立刻感受到了体内变化,又惊又喜。
房内尽是药汤的苦味儿。
墨千痕没有高兴太久,便发现另一张床榻上双目紧闭的白无绝,她的状态,绝非睡着。
“姐姐?姐姐?”墨千痕唤了两声,不见回应,一掀被子,跳下床来。
好在普通木灵疗愈重塑的能力虽谈不上枯木逢春,但总比疗伤圣药大修焕丹强,等闲妖毒也全压得住,墨千痕这一跳,除了头脑发昏,双腿打颤之外,并未有旁的不适。
他扑到白无绝床前摇她:“姐姐?姐姐?”
还不醒。
“老徐!”
“来了,来了。”徐阔不远不近地答道,“打个盹儿都打不好,哎!殿下,你有何吩咐啊?”
徐阔打着哈欠进屋,见墨千痕脸上面具完好,就没关门。
这块面具,还是那晚绘着兰草的,因为染了几缕血,显得有种妖异的凄美。
而这也是白无绝最后关头亲手给他戴上的。
徐阔给他喂粥喂药,都不敢摘,免得左少邦、墨清淮说不定谁来了撞个正着。
“王妃姐姐这是怎么了?本王记得她没受伤啊!疾浪与她同阶,即使妖化、狂化、天赋攻击,也不该将她伤成这样啊!”墨千痕大急。
“殿下,您那都是老黄历了。”徐阔散漫道,“朔夜早已过去,妖族虚弱期今日也是最后一天了。”
墨千痕更急了:“她伤了这么久?”
“冷静,王妃并非疾浪所伤。”徐阔道。
“那她……”墨千痕倏地一按心口曾经受伤的地方,再想想体内莫名其妙多出来的木灵,难道?
“哎!”徐阔抄着两只手,叹道,“小老儿我就没见过这么果敢利落、气魄非凡、能屈能伸、不拘小节的女子。”
“老徐头,你好像除了你儿子,还没真心实意地夸过谁,对本王,都是虚伪敷衍的。”墨千痕睨他。
“那是因为我真心佩服王妃!”徐阔感慨道,“王妃那气魄!给四殿尸身三拜,众目睽睽,奇耻大辱,仍然面不改色,从容优雅,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发自真心吊唁四殿呢!”
墨千痕呼吸一滞:“你说什么?”
“哦,她还孝子般给四殿摔了阴阳盆儿,摔的那叫一个响,一个碎,埋在谢家大门外,估计能镇几百年的宅子了。”徐阔撇撇嘴,掏出一叠子东西,“喏,这是孝子继承的产业,一间不羡仙,地契账目、契印花册都在这儿了。”
接过来一看,果真不假。
墨千痕握紧拳头,骨节“咔咔”一起发出声响。
徐阔斜眼瞅他,人老不嫌事大,火上浇油:“大殿和谢遥还要王妃扶棺……”
“她扶了?”
“那倒没有,左太傅及时赶来了。”徐阔道,“可受了那么多折辱,反正也不差这最后一项。”
好一阵落针可闻。
墨千痕突地冷笑出声,低低沉沉地道:“本王忍让多年,他们还不知足么。”
“殿下别冲动啊,忍了这么多年,就一直忍下去呗,千万不可为了王妃,功亏一篑啊!”徐阔用明显听得出虚情假意的语气劝道。
墨千痕瞥他一眼:“老东西,少来这套!召回来吧。”
徐阔明知故问:“召谁?”
“将位以上,除了你儿子,全部召回。”墨千痕道。
“殿下!你好过分!干嘛除了徐净?难道他天生就是受苦受累的命?”徐阔一脸菜色。
墨千痕毫无同情心:“行了,别废话了。”
“也不知道一直说废话,总被王妃斥责的人的是谁?”徐阔不好受,也不让他好受。
主仆之间就这个调调,墨千痕并不生气,转移话题道:“姐姐这一身伤,是本王害的吗?”
“可不嘛!”徐阔也不缠闹,将白无绝怎么帮他求取木灵,又怎么摆阵炼化木灵的事一五一十交代了。
墨千痕听罢,自责不已。
徐阔再往他心口撒一把盐:“为了你,王妃起十丈寒天阵,三天三夜,不眠不休,阵破的时候,我们进来一看,王妃已经昏倒了,可她的手却在你脸上,帮你扶着面具。”
墨千痕心头剧痛,好像伤势复发了一般。
“医官们说了,王妃气郁难纾,落下病根的话,以后说不定就会常常胸口绞痛。”徐阔杀人不沾血。
墨千痕一口气没提上来:“老东西,滚出去!”
“好好,那您照顾王妃吧。”徐阔边往外走,边大声嘀咕,“反正您除了床前伺候,也做不了旁的,不能像左太傅和三殿那样,一个满城搜疾浪,一个违誓争皇位。”
“违誓?”墨千痕大吃一惊。
“人家三殿对咱家王妃,可真一往情深啊,轻轻一反击,就叫惹咱家王妃不痛快的大殿焦头烂额了,他破誓争位,大殿再也不是一支独大了。”徐阔老远补上夺命连环句。
墨千痕险些吐血。
白无绝只是虚弱罢了,醒来的也不算晚,赶上了翌日早餐——一碗其苦无比的药汤。
“呕!”她扭脸一阵干呕。
“啊,姐姐,你、你是不是有身孕了?”耳边,一个非常熟悉的讨厌声音。
白无绝抬眼,就看见墨千痕晃着清隽帅气的脸,一手端碗,一手拿勺,往她嘴里喂药。
“呕!”
那苦味儿,闻着就肚里翻江倒海。
“本王要当爹了!”墨千痕自娱自乐。
白无绝真想撕烂他的嘴,奈何手指头连提一下的力气都没有,冷声呵斥也变得跟猫咪呢喃似的:“闭嘴,想当我孩子的爹,你还差一百年呢。”
墨千痕俊脸贴近:“真有了吗?”
“有病!”白无绝只能用凌厉眼神瞪他。
“哈,开玩笑,开玩笑,本王就是看你醒了,太开心了,逗你玩儿呢。”墨千痕干巴巴咽口唾沫。
白无绝一看就不是喜欢被逗着玩儿的人!
“殿下!王妃!”徐阔门外道,“府里来了一帮工匠,说是给痕王府修缮院墙的,还说,是奉了田田公主的命令,要放他们进来吗?”
“她要给本王修府?”墨千痕喜出望外。
白无绝心道:这丫头,把她赶出太傅府,是觉得有愧,想让她在痕王府住的舒服一点吗?
“让他们走,痕王府就该这个样子,主子落魄,府邸荒破,修的富丽堂皇成何体统?”墨千痕喜归喜,但没承情。
徐阔应道:“是。”
“等等。”白无绝却道,“修吧,我不想拂了田田好意。”
墨千痕当即改口:“让他们进来,用最好的料,做最好的工,何田田有钱,不怕付不起。”
“好嘞。”徐阔去办事了。
“慷他人之慨。”白无绝鄙视。
“别人自己送上门来的,本王要么不知好歹,要么趁火打劫,本来我都已经不知好歹了,你非要我趁火打劫,本王怎可辜负?”墨千痕笑嘻嘻道。
白无绝烦透他这不正经的嘴脸,但却耐着性子道:“说正事,有关沈天医,你还知道什么?”
墨千痕瞬间垮下脸:“姐姐不会为了这个才辛辛苦苦救活我吧?”
“没错。”白无绝毫不犹豫道。
“……”墨千痕受伤地捧住了心口,“人家刚刚死里逃生,心灵和身体都无比脆弱,你哪怕骗骗我也好啊。”
白无绝不为动容:“善意的谎言也是谎言。”
墨千痕扁着嘴:“可听着顺耳啊。”
“不要再东拉西扯!”
“哦……沈天医,本名沈令云,医药天才,俊美无俦,年轻,未婚,引无数少女倾心,得天下万民敬仰……”
“说重点!”
“这就是重点啊,姐姐心心念念打听他,不就是爱慕他,才想知道这些吗?”
爱慕?
白无绝额角青筋一跳:“本家主是想杀他!”
“杀……杀他?为什么?”虽然有点不合时宜,但墨千痕还是一喜。
“轮不到你发问,快讲重点。”白无绝催道。
“哦……沈令云是东湛人,长居东湛,除了来我这儿,极少云游,他是济澜医殿最杰出的医药师,新晋的医长大人,天赋卓绝,名望极高。”
济澜医殿,与师兄所言吻合上了,当时怀疑两名七星医药师,现在终于锁定于一人。
白无绝问:“沈令云在医药大试上吗?”
师兄还说过,医药大试就在与北骨一座森林相隔的杏林村,如果她现在赶去……
“本年度医药大试就是沈令云全权执掌,前不久他来给我复诊完,就去做这件事了,算算时日……”墨千痕掰了掰手指头,“现在应该大试结束,打道回济澜医殿了。”
又错过!
白无绝扼腕。
好在,总算锁定了目标。
她终于舍得将身上最后一颗大修焕丹扔进嘴巴,闭上眼睛道:“你可以出去了,我要休息。”
“姐姐还没说,为什么要杀沈令云?”
白无绝:“……”
“族规呢?不管了吗?”
“……”
“你们是不是有误会啊?”
“……”
“他好歹算是我的朋友,姐姐看在吃了不少他炼的大修焕丹的份上,可不可以……”
“滚——”
“行行行,这就滚,马上滚,姐姐好好休息,睡上一觉,梦到我哦。”墨千痕赔笑撤退。
转身的时候,他抬手戴上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