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赵无钱错愕的眼神中,他三师兄拍了拍林谢的肩膀,充满了暖意。
随后,又转头对赵无钱说道:“小师弟,还要麻烦你一件事。”
赵无钱恭敬一礼,“请三师兄示下。”
“你将李孤行形貌简单画下,好让我去寻他,也省了你们不少事。”
赵无钱心头大暖,他跟三师兄素少交集,却怎想自家三师兄关心至此。
白萧真人不仅武功道法堪称顶尖,那一手书画也是世上第一流,比那些附庸风雅的文人墨客不知高了多少。
赵无钱得白萧真人真传,自学得一手丹青妙笔,从地上抄起石子在泥土之上画了起来,简单几笔便将李孤行的容貌神态画的惟妙惟肖,便似真人在此也不遑多。
慕容渊啧啧称奇,着实没料到赵无钱会有这样的妙笔,不禁鼓起掌来。
他三师兄早就见怪不怪,白萧真人博学广记,医卜星象、琴棋书画、机械杂工、贸迁种植、斗酒唱曲、行令猜谜、五行八卦、奇门遁甲、农田水利、经济兵略无所不通、无所不精。
若不是出家修道,白萧真人任何一门技艺便能震烁当世,门下弟子也只学他一门手艺便可成为一时人杰。
赵无钱乃是他亲传,学的虽然不精,却也比江湖中大多人要好得多。
他仔细瞧了一会儿,将一笔一划记在心头,眉头逐渐锁了起来,记忆深处他仿佛见过这个面容,但却绝非是北武林王李四顾!
再细一想,他并没见过李四顾的妻子,倒也不知道画上的面容为何会给他这般熟悉之感。
又瞧了一会儿,他心中猛然一惊,想起了陈年旧事,直看李孤行长得和一人十分相近,那上扬的眉眼既正也邪,更带着几分王霸之气,令他心头震颤!
他心中兀自嘀咕着,“怎跟汉王朱高煦生的这般像??”
但转念一想,他母亲身世也颇为复杂,或许跟那乱臣贼子朱高煦有些血脉,当即将这件事压在心头不表,又交代了一些琐碎之事后转身要走。
赵无钱等刚要行礼相送,忽又见他三师兄折身而回,笑嘻嘻道:“小师弟,你此番下山走的匆忙,我也有要务再身没去寻你,更未曾给你送过什么礼物,此番碰到你更不能在拖沓了!”
赵无钱当即推辞了起来,更不敢要他三师兄任何东西。
他倒不是客套,而是发自内心。
昆仑山上谁人不知他三师兄侠肝义胆,最见不得百姓受穷,自己的钱财早就被他散给穷人,出门在外常常吃了上顿没下顿。
且他又是那种豪爽大方的性子,他既能送出手的东西定是极其贵重之物,又让赵无钱怎敢领受。
只是,赵无钱还未开口,便被他三师兄瞧破了心思,板起脸来,略带训斥。
“怎的?你大师兄送你钱财你就要,嫌弃你三师兄吗?”
赵无钱哪里是这个心思,苦笑道:“三师兄,你知道我”
三师兄摸着他的头,一脸宠溺的说道:“不用说,我都懂,你看起来整日没大没小的,实际上内心敏感的很。倒不用跟我客套,咱们师兄弟间交心就好。”
他伸手向自己胸口摸了摸,拿出一块粗布,那粗布甚有年头,也不知随身带了多久,除了边角处有些散乱还算叠的齐整。
他将粗布小心翼翼的拨开,漏出发黄的粗糙油纸,再开一层便见四个被蜜蜡包裹的药丸。
从中挑出三个,极其不舍的甩到赵无钱手上。
“快拿走,哎,心痛!!”
这三个药丸虽然不重,但拿在赵无钱手上却倍感沉甸,因他知道这东西价值连城。
当即大惊道:“师兄,这‘大还丹’乃是你心血,我怎敢要?!”
他三师兄瞪了赵无钱一眼。
“让你拿着就拿着,赶紧收好!江湖不比山上,世间险恶,你留着可应个急!”
这大还丹乃是他极其心爱之物,早些年他偶然得了一颗野山参,少说也活了千年,现了人形。
以他三师兄的武功尚且追了这人参一日两夜,足可见这野山参恐已然具了灵性。
为了不浪费这得来的天材地宝,他三师兄求了白萧真人半个月,求得了炼丹之术,闭关修习五年。
他做事素来心无旁骛,闭关期间苦修炼丹,五年之后已有所成就,便是昆仑山上几善于炼丹的几位师叔也未必能比他强过多少。
其后又花费一年的时间便查典籍,走遍大江南北,寻到三十六天罡之数的药材同那人参一齐炼制。
经过文武火反复打磨雕琢,在炼丹炉旁苦苦守候了九九八十一天,才练成了五颗‘大还丹’!
这丹药炼制不易,有生者延年、起死回生的功效,连白萧真人向他要一颗也要废许多口舌,江湖之中各大派掌门更是豪掷万金求取一颗。
他三师兄一次给了赵无钱三颗,足可见他对赵无钱的偏爱。
赵无钱知他师兄的性子,已是覆水难收,恭敬行了一个礼,将这三颗‘大还丹’收入衣襟之中。
他三师兄笑的宠溺,眼神之中依旧有不舍的情绪。
“孙三败将死之时便给他服下,虽不能将他治好好歹能续些时日,了却他最后一桩心愿,也算尽了你朋友之谊。出门在外,有一些肝胆相照的朋友,可比这三颗药丸要好得多。”
赵无钱呆立许久,又是深鞠一躬感激不已,跟大师兄何赛子相比,三师兄更像是个严父,山海之恩润物无声。
三师兄又摸了摸他的头,呼喝一声,那斩马刀又自天际飞来,踏刀飞走,寻李孤行而去。
说李孤行和骆大狗两人,血刀老祖不知为何总在远处观望着他们,自丐帮以后总共见到了两次。
江湖传闻,血刀老祖恶贯满盈,人人欲杀之而后快。
他武功虽强,却也敌不过整个江湖,故而鲜少有人在江湖之中见到他的踪迹,更有传闻,见到他的人都死在了他的血刀之下。
李孤行见他两次,两次之中血刀老祖虽未下杀手,却令两人觉有一把刀悬在头顶坐立难安,细细想来还需尽早逃遁。
李孤行倒在树下躺了一阵,恢复些气力之后将‘魑魅魍魉’被俘获的一人绑在大树之上,伸手点了穴道为他止血,带着骆大狗寻记号而去。
春风吹拂,大为舒爽,却带不走两人阴郁。
此刻两人未敢有丝毫怠慢,心中更有急躁,因他们心中始终有着牵挂,也不知赵无钱和萧涵情况如何,更不知林谢和慕容渊究竟逃出来没有。
两人瞅准唐门的方位,遁入市井之中,顺手偷了一匹骏马,向唐门疾驰而去。
又经一日夜的苦行,终于见到了林谢留下的记号,这才心头略宽。
李孤行道:“功夫不负有心人,看来终是平安无事。”
骆大狗道:“你倒是该相信他们,林大师‘荡心魄’和‘佛门六神通’实是江湖之上的异数,慕容姐姐又久走江湖,两人应不会有什么问题。”
“至于小杂毛和萧姐姐,这两人你更不用担心了,区区一些官兵而已,又怎能奈何的了他们?小杂毛的武功不弱于你,随身又带着那么多钱财,这世道钱能通神,甩点银子买通官兵,还不是简简单单的事?”
这般一说,李孤行倒是放下了心来,一点也不担心了。
他好奇的瞧着骆大狗,这个小小的男娃子心思细腻至极,想想几年前的自己,就在他这般年纪的时候还未曾有过这样的心思。
即便有了些许心机,能够算计别人,却总抵抗不过少年人心中的那一团火热,那一股冲劲。
此乃天性使然,任何人都改变不了的,纵使圣贤如孔孟,少年时也是这般意气风发。
却不知骆大狗是怎么将这股冲劲放在脑后的,成熟干练的令人心底生寒。
骆大狗见他呆呆的瞧着自己,面目逐渐泛红,低下头不再说话。
既找到了林谢所留下的记号,倒也不用这般奔命,停了下来拴好马匹,走到小溪边上痛饮了一番。
这一日夜都在行路,只略微垫了口干粮,口中燥的不行,仿佛炙热的沙地。
骆大狗也是如此,马背颠簸更显困顿。
况且他还是个孩子,没甚武功更没甚内力,不像李孤行还有强大内力支撑,早就混混欲坠了。
此刻走下马来,顿觉两股生疼,屁股好似被颠的裂开,走起路来一瘸一拐。
但那春风和溪流却令人精神一振,不禁伸出手臂,拥抱着溪边的风。
双手捧起一湾清泉扑打在脸上,略带冰凉的溪水伴着温暖和煦的春风令他精神一震,又捧过一些大口痛饮之后,顿扫路途阴霾,似乎所有疲惫在这一瞬间消散殆尽。
他用泉水拍了拍脸,将自己洗的干干净净,白皙嫩滑的肌肤倒映在水中显得格外动人,瞧了一会儿不由得痴了,初具我见犹怜之感,不禁面上又泛起一阵红晕。
他用眼角偷偷瞧了李孤行,见他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仰望天空,大有少年男子的气概,内心忽有一些悸动。
也不知自己望了多久,忽而狠掐自己大腿,心中痛骂自己道:“骆大狗,你个混蛋!怎能将杀父之仇抛在脑后!!他是你杀父仇人,不共戴天的仇人!!”
他用手挖了些溪边的泥土,将这些大自然的芬芳涂抹在脸上,又将那面目弄得脏兮兮的。
忽见身边几株含苞待放的小花,禁不住心中喜爱之情,俯下身去采摘一朵捧在手心,顿觉欣喜无限,又放在鼻前嗅了又嗅,尽显小女儿的神态。
这一切全在李孤行眼中,但他并不想戳破,混作不见,有些时候身不由己,更有许多情非得已。
便有着天大的冤屈也只能吞在自己肚子里,又哪里能将事情桩桩件件说的清楚。
譬如他义父骆勇,乃是他今生今世也解不开的结,更想要逃避的现实。
两人在各自思绪之中徜徉了一阵,竟沉沉睡去,待得醒来天已将晚。
李孤行轻轻推醒骆大狗,言道:“该上路了!溪水就在身边,你倒不用将自己弄得这般狼狈。”
骆大狗瞥了他一眼,面上又红,低下眉头,羞涩道了一句,“要你管!”便站起了身来。
李孤行憨憨笑了笑,情不自禁在他脸颊上捏了捏,将他扶上马背,自己也跃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