噱头倒是吹得很足。
夜卿瞥了过去,示意对方尽可以畅所欲言。
因为她觉得,这世上千奇百态,话本里的情仇,都没有比她这阵子的经历更离谱的了。
而茗蜃看起来随性和气,骨子里也是个不服输的。
当真憋着一股气,说:“不如从头说起吧。可还记得……我在巫溪山上,曾同你讲过,我在山下的一段孽缘?事实证明,何为非我族类。
我那时太骄傲,太自负了,以为凭自己的本事,觅得良缘,便可以在这个艰辛的世道成为人上人,不用忍受颠沛流离,不用受人白眼与践踏。
所以……我去了霖州,与玉家家主相知相恋,很快就被娶进门,做了正房娘子,接亲那天……如他许我的十里红妆,气派,又盛大。”
想来那天,那个场景,一定让茗蜃十分难忘。
夜卿见她陷入回忆,不由稍稍坐直了身体,刚抬起头,便听见对方的语气急转之下:“我们也恩爱了许多年,对于妖族,须臾数年,容颜是不会改变的,而他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一点的变得苍老。
即便如此,我也依然爱他。可我万万没想到,他竟还是背弃了当初的誓言,娶了别的女子!是在霖州与玉家比肩的秦家大小姐!即便……我腹中早已有了他的骨肉。”
什么?
她还怀过孩子!?
夜卿尚被这个消息惊到,便传来更惊人的下文:“人与妖有了结晶,在当时,传出去是多么大的丑闻,玉纪林本就没想过与我长久,自然不愿此事成真,甚至被宣扬出去!”
“呵呵~”
茗蜃轻笑了一声,“所以提前知晓此事的我,当即逃了。那时……我仍天真的以为……有了孩子,他便能对我好些,即便是做个妾,只要他能待我如初,一切我都可以不计较。
可惜,终究是我妄想了。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那日大闹了玉家,半个玉家都知道,我为他生下了一个孩子,我以为即便他再冷血,也会对流言蜚语有所忌惮,留孩子一命。”
这话是什么意思?
夜卿终于忍不住问:“难道那负心汉,杀了自己的亲骨肉?”
“算是吧。”
茗蜃望着头顶的星辰,“那时他假言安抚我,将我安置下来后,便趁夜深时带走了孩子。第二天,我见孩子丢了,便着急忙慌的去寻他,怎料他冷冷一甩袖,丢下一句‘孩子死了’。”
夜卿听得心一跳,下意识追问:“然,然后呢?”
“然后?”
茗蜃若有所思道:“然后那个负心汉,就叫来身边的亲信,将我打至重伤,我是拼了命才逃离玉家,又经历万般坎坷才活下来。”
难怪,
她当初会说,霖州玉家是个吃人的地方。
对待亲子尚且如此,何况被他们视为蛮族的妖?
夜卿忽然有些明白,茗蜃这个女人为何总是三刀两面,看似薄情,却又留有余情。
若非如此,她在霖州恐怕早就活不下来了。
茗蜃偏头喃喃自语:“后来的事,我也同你说过了,我遇到了一些机缘,修为大有精进,回过头来一想,凭什么我要像只丧家犬一样逃走,而他……杀了我的孩子,却还能安然苟活于这个世上,日日与美人消遣!”
“所以你杀了他。”
“是,”
她抬起下巴,“我不光杀了他,还吸光他的精元修为,所以我修为才会在短时间突飞猛进!”
本就是大妖,得了那老东西的修为,她如今已是妖王。
可……
茗蜃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嗤笑了一声:“可惜报应不爽,生了个孽子,到头来把他老娘抓了,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幸好有你同我做伴。”
“你,”
夜卿不由结巴:“你不是说,你的孩子已经——”
话音未落,便看到女子脸上露出狡黠的微笑。
只见她歪头望着天,满眼都是璀璨的星辰:“是啊……我当时也以为那孩子命苦,死了。谁知道那老不死的新娶的娘子是个毒肠子,偏要将孩子留着,养在下人堆里,来羞辱我,让我儿永无翻身之日。”
可事实证明,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她的孩子不仅好好的活下来了,还成为了威震八方的却庭之主!
夜卿也反应过来,‘噌’的一下站起来,惊呼道:“你——你说你的孩子,是……桑隐!?”
算算时间,的确对的上。
可这也太离谱了,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害~”
茗蜃不以为意,“刚开始相认的时候,我也很惊讶。”
惊讶?
自己何止是惊讶!
夜卿错愕的坐了回去,久久回不过来神。
半晌后,听见茗蜃轻描淡写的宽慰了一句:“怎么样,听了我的故事,有没有觉得心里好受一些?没再想起你那个负心的情郎了吧?”
听这话,她不觉得安慰,反倒有些糟心。
“你……该不会是为了安慰我,才编出这些谎话的吧?”
“谎话?”
茗蜃嗤笑了一声,“我还不至于为了安慰一只猫,编出这么一通弥天大谎来,打脸时不疼么?”
所以,
这一切便是真的了……
夜卿闭上眼眸,任对方怎么呼唤都不搭理。
竟睡着了……
茗蜃有些目瞪口呆。
说好的互相交换秘密,这小猫妖惯会赖账了。
啧……
……
梦里。
无数双手在向自己喊冤。
都怪她轻信人族,将自己陷入险境,害得无数妖族惨死。
夜卿深陷梦魇中无法自拔,直到一声刺耳的开门声传来,才浑浑噩噩的醒过来。
依稀看到一人,从外边走进来,居高临下的睥睨着她。
是谁……
“退下吧。”
“是。”
副将抱拳退到门外。
桑隐这才正视起角落的新娘,“既然醒了,便回答本座几个问题,但若妄想离开这里,本座劝你还是老实安分的待着,莫要做无谓之举。”
此话一出,
隔壁的红衣女子笑出了声,说他还是这副官威。
后者听了一狠眉,却什么也没说的注视着角落里的猫妖,连把椅子都不拿,似乎打算长话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