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御苑,正和殿。
周司宁一边随着青萝缓步前行,一边快速的扫了一眼殿中的情形。纵然心中早有预料,却仍是让她吃了一惊。
二皇子和七皇子立在大殿中央。
两边虽坐满了参宴的公子小姐,却是鸦雀无声。
这一路走来,周司宁不停的告诉自己,这里是皇宫,一个不好便是万劫不复。不能不管不顾的鲁莽行事,一切需抽筋剥骨的慎而又慎,不能急。
可当二皇子的背影落入眼帘时,她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把他撕碎了丢出去喂狗。可偏偏他是皇子,有一个当皇帝的爹。他的一条贱命,还不配用整个周家来陪葬。
周司宁紧捏着手指深吸了一口气,将翻涌的心绪压在了心底最深处。然后缓步上前躬身行礼。
“臣女周司宁拜见陛下,拜见皇后娘娘。”
皇后见皇上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便说道:“周司宁啊,二皇子说要对你的落水负责,你怎么说?”
负责?被他榨尽所有用处,然后再一刀一刀凌迟处死,这种负责么?那么多人的无辜枉死,凭他一条贱命负责的了吗?真是可笑。
周司宁心里冷嗤一声,面上却不显,再次行礼道:“回皇后娘娘,臣女落水是意外,与人无尤。”
虽然落水不是意外,可现下必须是意外。
皇后眉毛挑了挑,冷哼道:“与人无尤?好一个与人无尤,那你这落水却同时与两位皇子有了纠葛又怎么说?”
这话就耐人寻味了,一个不好,这朝三暮四的帽子周司宁怕是就被扣头上了。
狠,真狠,不愧是统率三宫的皇后娘娘。
前世的时候,七皇子只是冷眼旁观,并没有搅和进来,这一次是为了什么呢?
可不管七皇子是为了什么来掺和,她都心存感激。有了他的掺和,她才没有像前世那般被直接赐了婚。她也就无须用已有婚约来推拒赐婚。
略作思忖后,周司宁说道:“回皇后娘娘,臣女虽然在旧都长大,不太懂这京中规矩,可大长祖母自小便教导臣女,女子声名固然重逾生命,可大事大非面前却也不必拘泥小节。”
“你大长祖母……”你大长祖母算个什么?她说的话又算得了什么!可皇后刚开了口便倏地打住了。她突然反应过来周司宁嘴里的那位大长祖母正是当朝大长公主,连皇上都要唤一声姑母。若这番贬斥的话真说出了口,她这皇后怕是就到头了。
周司宁见皇后没有继续下去的意思,便继续说道:“祖父也常说,人生在世首重德行。恩将仇报,何止丧德败行,简直枉生为人。
二皇子殿下在臣女落水后施以援手,若臣女以此为胁让二皇子殿下对臣女负责,那可就是恩将仇报了。
臣女受教于祖父,又长于大长祖母膝下,若做出这等恩将仇报的事儿,岂不是让他们脸上蒙羞。
求皇上开恩。臣女宁死也不敢污了祖父的清名。”
赐婚,定然会被人诟病说她钻营,名声好不了;不赐婚,当众被皇子从水里抱出来,以后谁还敢求娶。今天的事儿有些难办,无论怎么处置老帝师脸上都要蒙尘。
帝师蒙羞,等同于他这个帝王失了颜面。可周司宁这么一说,这事儿似是又能圆了。皇上心中暗叹,不愧是老帝师的孙女儿,就是机敏。
皇上沉沉的看了皇后一眼,对她的行事有些不满,却也并没有说什么。
众皇子中,皇上最喜欢皇后嫡出的七皇子,一般情况都会顾着些皇后的脸面。
一直垂首不语的二皇子此时倏地抬起了头,一脸愕然的看着周司宁说道:“周小姐,当时虽因救人心切没顾上太多,可我既与周小姐有了肌肤之亲,便不能不对小姐负责。
所幸我尚未婚配,而周小姐也没有婚约。那么此番父皇赐婚也算是天作媒,流传出去也只会是一段佳话,怎会被人说成是恩将仇报呢。”
救命之恩本就该以身相许,何况我还近距离的碰了你的身子,不嫁我还能嫁谁呢?二皇子眼底闪过一抹得意,周司宁纵是不愿她也得认。
这是要讹她?门儿都没有。周司宁无声的磨了磨后槽牙,再次说道:“二皇子殿下于臣女落水时施以援手是美德。可当时大家也都瞧见了,是臣女自己游上的岸。二皇子殿下也只是在臣女起身离水时扶了臣女一把,臣女可没那个脸以此赖上二皇子殿下。还请二皇子殿下开恩,给臣女留条活路。”
扶了一把就是肌肤之亲?一边装仁厚,一边讹婚。她上辈子怎么就没看出他这份心机深沉呢。
只是扶了一把?她还真敢说。
二皇子唇角轻勾,一派温和的说道:“不久前春游时惊鸿一瞥,周小姐便入了本殿下的心。也是因此,本殿下才会在周小姐落水时不管不顾的跳入水中相救。可……
周小姐,你就这么瞧不上本殿下?”
瞧得上,我瞧上了你这条狗命。真话不能说,又不想说违心的话,周司宁索性便装聋作哑的不吭声了。
纵是多活了一世,她还是不够了解他啊,这不要脸的程度真是吓到她了。
皇后心里膈应二皇子所说的春游,可见周司宁态度坚决,便咳了一声,说道:“周家丫头,二皇子的事情说清楚了,那七皇子呢?你又怎么说?”
周家丫头……
周家丫头?
周家丫头!
突然这么亲昵,皇后这是要唱哪一出?
周司宁机灵灵打了个寒颤,叩首道:“回皇后娘娘,臣女无话可说。”
万言万当,不如一默。还是先看看皇后怎么开锣,她再做打算吧。
“无话可说?那若将你赐婚于七皇子,你也无话可说?”皇后气顺了一些,说话时少了先前咄咄的凌厉,反添了一抹柔和。
周家还真是个香饽饽。
只是皇后在这个时候提出来,可就敲错鼓点了。
皇后眸光柔和的看了一眼周司宁,然后笑望着皇上说道:“陛下,臣妾瞧着周家丫头与宸儿很是相配,陛下觉得呢?”
皇后竟然没有看穿二皇子这阳谋外衣里包着的阴谋算计?这可有失她三宫之主的水准啊。
周司宁心下一沉。
这一次,阴谋也好,阳谋也罢,她都不受。
深吸一口气,周司宁抢在皇上开口前叩首道:“臣女叩谢皇后娘娘厚爱,只是臣女的落水虽是意外,二皇子的援手也是善意,可臣女不能污了七皇子的清名。”
皇上面容一肃。
皇后脸上的笑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