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午,阴沉着脸的天德,赶着要投胎般往村里急急忙忙的走。其形状,好似注了他家的生鸡血一样火红着眼,颈筋暴涨,大霜天时背脊竟也微湿。
他一到村口,碰见等他已久的花豹,劈头就问村里有没有见到天瞒和天溜。花豹满头雾水不知天,神情懵懵的望着他。心想,天德这是唱那一出。但面上却不敢问原由,因他看见天德一张蜡板式的脸。
花豹的不响应,天德双眼一瞪,吓得花豹赶快声震震地答:“这这这……天瞒和天溜,几天前,不是抓去当兵了吗?”
“唉!别提了。不知是村中,还是村外的那路人马,在往县城的道路上,把他们劫走了。真是气死人!”天德一副恶狠狠的样子。
“啊!”花豹深深的一声叹。
“哙,花豹,”天德转过话题,“你不在老井那里守着,来村口干什么?”
“老井那里,我叫花鹿看了。”花豹耷拉着脑袋说,“我来村口这里等着你回来,是今天中午,有一个陌生的江湖郎中进村。”
“什么?有赤佬进村!”天德惊讶地高声咤。
“是不是赤佬,不好说。但,”花豹迟疑不往下说。
“花豹!我不是和你们常说,谈定、从容,油盐不进这等陌生人,十有八九是赤佬吗?总不记入脑!”天德大声吼。
花豹眨巴着眼睛,还是不敢说,只是反转身前头带路。天德看到花豹这鬼样,真想一脚踹过去。但,许多村里的事,又要他帮着办,不得忍着点。再说,花豹不敢说,一定有他不敢的歪理。
天德那里知道,花豹的歪理,竟是把他往自家的方向引。心说,难道进村的赤佬,敢在我天德的家里撒野不成!不过,他越是近到自己的家门,心头越跳得利害;利害得似被人抓住一样。而且,空气中弥漫着生鸡肉的清香味道。莫非……天德这莫非二字,还没有作出肯定,他的前脚已跨进了大门。那知正在这当口,突然被迎面冲出的一群小孩,碰得倒退了几大步才收住了脚。
“哙!”天德一声带着发颤的音调,进行对这突如其来询问时,一眼看见孩童们手抓鸡爪,嘴啃鸡头,惶恐着作鸟兽散。
很明显,那是正在他家乞求得生鸡美味的一群小家伙,听到了天德的急速脚步声,而飞快逃离的结果。
天德在村里是一个有身份的人,再说,出得门来一溜就跑得无影无踪的顽童,他想追也追不着。但他想,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敢谋他家生鸡的人,一定是吃了豹子胆的货色。
天德想到豹子胆,下意识地停了停脚步,看一眼花豹。
花豹也灵醒。再说,有了天德做后盾,而且又是经常出入天德家,于是举起脚来就直入。不过,他一边进一边震声喊:
“小天,你父亲回来了!”好一着设置退路。
其实,庭院里不止小天知道了父亲回来,秋葵和梁星他们也知道天德回来了,且那帮小孩,就是秋葵叫他们快跑。
天德进得门来,确定了花豹没有说慌。梁寂溪的再世华佗幡和家当,就摆在庭院左角。而一副江湖郎中派头的梁寂溪成了座上宾,正儿八经的坐在餐桌旁,品尝着他家手到掂来的菜肴和叮了一口梁星的生鸡肉。看真切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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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穷鬼梁星也在一傍就座。看意思,他们早已互通里外,得到了各自想要的消息。秋葵这不成气候的蠢女人,瑟瑟发抖的站在桌子边,可怜兮兮的看着自己。他的儿子小天,手上绑着绑带,吊在颈脖子上。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他,生怕那对深陷的眼睛,从里面蹦出来。
天德明白了家里的场景,一时半刻没有发飙,犹如栓在木桩的一只狗,围着梁寂溪和梁星他们转圈圈。看他们的脸色,看他们的举手投足,看他们面对如此环境的应变。那眼神,似足黄蜂尾上针,蛰得人发悚。
其时,桌面上的菜盘里,还有好多没有吃完的菜。其中盛鸡肉的那只盘子里,就显山露水的晾着半截生鸡的冠。
养了几年的生鸡,它冠尖上有几枚锯齿,天德记得老清。这刻一见这鸡冠成了盘中餐,而且说不定是赤佬的盘中餐,天德不气得青蛙射尿,那就是假事。可他也是一只吃了无数江湖汤汁的老龟,在一番考量后,把视线投向了他的婆娘秋葵和儿子小天那里。因当时,梁寂溪菜过三味,正不卑不亢地抽烟。梁星那里,虽没有梁寂溪那般的笃定,但手中的筷子也没有颤动。他看不出,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他得从他家人那里着手,去了解目前的情况。
平时,秋葵藉着年轻,在天德那里有那么一点硬气。可这刻,尽管出于小天的伤情,看到天德的那一张腊鸭脸,她早吓心头怦怦跳,腿脚发软。若不是有小天站在跟前找到了支撑点,她早已瘫坐在地。
“说!”天德狠狠地发声。
秋葵那见过这等阵势,慑懦了好大一会,才把事情的经过说得明白。天德走过去查看小天的手,果然红肿。他伸手提一提,痛得小天冷汗狂飙。至于,小天的手是不是跌暴了,不好拆了夹板和绑带去脸明正身。但他脑子腾腾转,眼睛碌碡碌,然后转向了梁寂溪。
“你就那姓梁的江湖郎中?呀!”他歪着头说,“先不说,小天的手是不是跌暴,你用的是什么药,要用生鸡的皮来做药引?”
“驳骨草、断骨草、桃仁、侧柏……怎!贵家主,你也对铁打损伤有研究?”梁寂溪述说时,跟着反客为主。
哎呀呀,好一张尖牙利嘴!天德心里暗暗斟酌。然,他也不是省油的灯。接着拐转话题,恐吓道:
“梁寂溪,你这是以江湖郎中的行头,来长岭村游说赤化!”
格当!梁寂溪的心,犹如陨石跌落般往下一沉。暗自思量:我梁寂溪第一次来长岭村,姓甚名谁,从来没有和他人说过。待他再往深处细思时,也是觉得在与梁星对答时,说过姓梁而已。难道——但时间不允许他作过多的对比。于是,镇定地望向天德,说:“贵家主,你别吓我!我姓梁不假,但我不叫寂溪;我父亲给我起的名字叫琛安。”
“琛安,你别作假来骗我了!你明明就是梁寂溪,而且是韦敬礼派你来!”
“这这这,韦敬礼是谁?”梁寂溪故意打岔,“我在方圆百里行走,从来没有听说过,有韦敬礼这号人行医。”
“没有?韦敬礼扁鹊重生的名号,早已传遍十里八乡,你竟说不知道?看来你是十足的赤佬。”天德说着时,一张吓人的脸,距离梁寂溪不过两尺。
梁寂溪深信自己来长岭村,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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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露出丁点儿破绽。于是,不急不躁地摇了摇头,作不可思议状。
“如果你不是韦敬礼派来,那一定是江明彬、覃秉寿和廖联原他们派来!”天德一着不成又施一着。
梁寂溪心里暗暗惊诧,但面上却淡定过剥生鸡皮给小天驳骨。仍是作那不知所以状,来应付天德。
天德在梁寂溪那里寻不到缝隙,又转到梁星那里。他未说之前,先踢一脚梁星坐的凳子。
“梁星,你借小天之伤,故意引梁寂溪这假郎中进我家,是不是趁此机会,明目张胆地听他传达上级指示和告诉你们天瞒和天溜,已劫到安全的地方?不说,哼!有你好看。”
梁星听天德这么直接,心里发惊,小腿肚一颤,凳也坐不稳,嘣声就滑了下来。不过,当他手扒着桌子边的那会,竟让他有了说辞。
“小天老道,你吓死我了!我见小天受伤,出于好心抱他回了你家。如今竟说,我另有目的。我不说好心当成驴肝肺,也不至于把我向赤佬那边去说吧。那我走就是!”梁星说时,已站了起来。
“想走,没那么容易!听花豹花鹿他们说,你梁星在北岩那里画铁锤画镰刀,还画黄狗。你如果不和梁寂溪是一样的赤佬,从那里知道长岭村以外的风雨。”天德说时,突然转身面对秋葵。“说!今天除梁星他们外,村里还有谁来过家里?”
秋葵不知道,天德葫芦卖什么药!见他如此问,只好答道:“只有韦世泽来过。”
“什么?行路快如风的‘神行太保’韦世泽来过?”他说时,转向花豹,“花豹,你快去韦世泽家,或村里看。如这时,韦世泽寻不见。今日这假郎中梁寂溪和梁星,吃不了兜着走!哼!”他心里说,还敢乐滋滋的吃我家生鸡。
花豹去后,天德想到他家的生鸡,气又不打一处来。他伸出手指,点着梁星的额头说:“梁星,整个长岭村,只我一家有生鸡。如今你把它,宰了、吃了。我不为全村的母鸡抱不平,只问你一句,每天晚上谁来啼更?”
梁星一时语塞。
天德见唬住了梁星,又转到了梁寂溪那里。只听他说:“今天之事,出于你给小儿治伤的份上,暂不拘你。但,你得交出剥生鸡皮的刀和行当,并赔我一只生鸡的钱,然后快些走。”
梁寂溪沉吟了小会,觉得多说无益,就把为人治伤的小刀和行头,当场面交天德。至于赔生鸡的钱,翻腾几个衣袋,才得十枚铜板。
天德家的气势,村里胆小的人退避三舍。胆大的韦增合和梁岳英,却偷偷地在门外侧耳倾听。
此处不留爷,爷自向他方;梁寂溪起身向门外走去。他走时,脚步坚定,一步一个脚印。
梁星见梁寂溪已如脱兔,也想起步走。可他刚挪了两步,忽听天德高声道:“梁星,你就想走!呀!你是杀我家生鸡的帮凶,就想一走了之。”
“那那那,”
“那什么那!要不抓你去填补天瞒和天溜的坑,要不从今天晚上起,你就代替我家的生鸡,给村里人报更。二选一,否则抡断你脚骨!”
这这这,梁星两手一摊时,听到梁寂溪在大门外,轻咳了两声。
(本章完)